“從今天起我身世分明瞭吧?”允央把手中的玉環託到淨塵眼前,平靜地說。
儘管眼中還涌動着難以置信的神情,淨塵還是立即俯身下拜,聲音極爲虔誠地說:“公主殿下,慈恩寺第十四代主持淨塵,在此已經恭候您十年了。”
允央點了點頭,做了一個免禮的手勢。
她扭頭,碰上了趙元的目光。才發現從剛纔到現在趙元一直都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
他的神情非常複雜,在沒解開獅虎白時他的目光中多是擔憂,好像怕允央在破解過程中失敗。
而今解開了獅虎白,趙元反而更加憂心忡忡起來,他眼神後面隱藏着一些允央看不懂的東西,像是一層薄薄的冰牆,隔開了彼此,讓他們莫名其妙地疏離了起來。
允央非常不喜歡這種突然涌出的陌生感。在淨塵帶領她往慈恩寺中走去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停了一下腳步,想等一下趙元。希望趙元可以和平時一樣陪着她進去。
沒想到,趙元猶豫了一下,終於沒有行動。他站在了原地,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句:“你去吧,我就在這裡。”
這種刻意的距離感,讓允央心中一緊,她好像隱隱約約已經明白趙元在擔心什麼。
允央把趙元在月光下有些寥落的身影映在眼中,什麼話也沒有說,默默地回過了頭。
她忽然感到,在這一刻,她與趙元並不是兩個即將成親的男女。他們之間隔着兩個家族,隔着故國與當朝,也隔着一段悠長的歲月。
在趙元自己確定結果之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跟着淨塵往慈恩寺裡面走,允央發現這裡非常破敗,年久失修。枯井頹巢,磚苔砌草,多年來少有人跡。想來,淨塵一個人在這裡生活十幾年,也頗爲不易。
走到大雄寶殿前面,淨塵停了下來,轉回身,筆直向前走了三步。站在了一塊四四方方的大青磚上。
他恭恭敬敬地對允央施了一禮:“公主請您退到寶殿之內。貧僧要運內力,怕無意中傷害到您。”
允央聽罷轉頭快步走上了臺階,來到大雄寶殿外,躲在一個圓柱之後,探出頭對淨塵說:“我已經藏好了,大師請發功吧。”
只見淨塵雙腿分開,擺了個標準的騎馬蹲襠式,雙手橫握錫杖放在眼前。就見他雙臂一振似是用上了千斤之力,錫杖不由得“丁裡鐺啷”地抖動了起來。
與此同時,允央就覺得院中莫名起了一陣疾風向自己席捲而來。她趕忙躲到了圓柱之後,將這一陣風讓了過去。
正當她以爲淨塵即將打開密室的入口時,就聽到“咣噹”一聲脆響。錫杖徑直飛了出去,衝進了大雄寶殿,接着又有一聲悶響傳出,想來是擊中了殿中的泥塑佛像。
允央見到這個變故,大吃一驚,心想:“要不是剛纔自己以安全爲重,躲得遠,若是不慎被這支錫杖擊中,恐怕要斃命在當場了。”
她從圓柱中繞了出來,一看站在青磚上的淨塵,單膝點地,一手撫胸,正在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原來剛纔在廟門外的戰鬥中,淨塵受了很重的內傷,所以強行催動內力時纔會失手。不但如此,他的五臟在內力運行過程中又受了一次損傷。
允央見到淨塵的樣子,大吃一驚,快步從圓柱後走了出來,想要去攙扶他。
她剛下了臺階,還沒來到淨塵跟前,就見一個黑影如夜梟一般輕盈地掠過樹梢,騰躍到淨塵跟前,一把扶住了即將摔倒的他。
“大師,你這是何苦呢?明知自己有傷,還要強行催動內力,這是飲鴆止渴,你難道不知道嗎?”趙元皺着眉頭扶起淨塵,語氣多有責怪之意。
淨塵用手背擦拭了一下脣角的血沫子,站直了身體說:“貧僧自五歲進入慈恩寺來,隨前主持日夜研習九轉內力,已有二十年,爲得就是做打開密室第一道門的活鑰匙。”
“這些年來,隨着宋皇族寶藏的秘密逐漸外傳,每年前來打這個密室主意的人都有幾十個。貧僧雖然可以將他們擊退,但未來怎樣實難預料,密室已經越來越危險了。”
“爲防夜長夢多,今日在公主到來之時,一定要打開密室,否則再有其它柱國的勢力參與進來,貧僧還能爲公主守住幾日寶藏,都很難說了。”
趙元知他說的是實話,臉色也陰沉了下來,沒有說話。
允央仰着頭看着他們倆個,皺了皺眉頭說:“寶藏再重要也沒人命重要。淨塵已爲我宋家看護了這麼多年密室,實屬不易。如今卻要連命都搭進去,太不值得了。”
“今日便罷了,來日你傷好了,我們再進去也不遲。”
趙元和淨塵瞅着允央一本正經的神情,不約而同地啞然失笑。
淨塵低頭注視着她說:“公主是菩薩心腸,這自然難得。不過,世事難料,變化莫測,您可以不要寶藏,可他日這些寶藏若被陰險狡詐之人得到,便又要橫生出多少枝節?”
“爲平息此事所帶來的風波,又要搭上多少人的性命,賠上多少錢財?公主您想過嗎?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今日將密室打開,從此斷了那些人的念想。”
允央聽了這話,無力反駁,只能幽幽地嘆了口氣。
淨塵的這一番話,讓站在旁邊的趙元心中一凜:“沒想到一個和尚,竟然有這樣的見識。”
再回想起那夜在密林中他挺身而出抵擋獅虎獸的一幕,便知此人乃是忠義兩全的賢才。
“大師既然執意想要打開這個密室,朕倒是學過一些內力,自問並不在大師之下,願助一臂之力。”趙元說這話時聲音不高,卻帶着不可抗拒的威嚴,不像是問詢卻像是命令。
淨塵自然感覺得出來,他深深一拜:“此密室的機關在青磚的四角,但重點在後兩角,必要用九轉內力才能破,前兩角繃簧稍弱。”
“只要聖上與貧僧同時運用內力,配合得當,四角則都可打開。”
趙元聽罷,點了下頭,一躍而起,瞬間便踏到了前兩角之上。
淨塵的身體卻沒有動,他看着趙元語氣有些感慨:“聖上爲助貧僧運功,將軟肋命門全都露在我面前。若是我有歹心,豈不是一擊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