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矇矇亮,允央就起了牀,本想爲綺羅準備些早飯,卻沒想到綺羅已經先醒了,爲允央和飲綠熬好了紅豆湯。
“看你與飲綠做飯真是行雲流水,舉重若輕。”允央倚在小廚房的門邊,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若是本宮來做,只怕笨手笨腳地要花上一個時辰。”
綺羅一邊將做好的紅豆湯先盛在一個加蓋的青花瓷大碗裡涼着,又開始拌着一盤青菜。然後她頭也不擡地說:“貴妃娘娘過獎了,您是什麼身份,怎麼能做這些事情?奴婢們從小就做這些,也算是輕車熟路,不算稀奇。早就想服侍一回貴妃娘娘,可是飲綠將您照顧得很好,奴婢也一直沒有機會,這次可算是趕上她身子不舒服一回,也就讓奴婢能好好表現一番。一會娘娘嚐嚐奴婢的手藝,比飲綠如何?”
允央笑道:“不用嘗,光看看就知道你做得更好吃。”
綺羅一聽,開心地擡起頭說:“娘娘這可是您說的,等飲綠醒了一定要告訴她。這可是您金口玉言定的,從此堵了她的嘴,省得她經常取笑奴婢做菜沒她精緻。”
這樣說說笑笑了一會,綺羅就將小廚房裡打理得井井有條。允央想留綺羅吃早飯,卻被綺羅婉拒了:“貴妃娘娘好意,奴婢心領了。只是我家娘娘那裡人手少,她最近身子還沒全好,這一夜奴婢不在她身邊,也不知她怎樣了。所以趁着天色尚早,奴婢就趕回去,或許能在她睡醒之前趕到。”
允央讚許地點點頭:“你家娘娘若沒有了你,只怕在曾蘭宮裡熬不過這許多年。”
綺羅嘆了口氣說:“其實娘娘這話何嘗不是說奴婢?若沒有謝容華,奴婢也一樣,這樣的日子,主僕能夠互相扶持就是最大的福氣。您與飲綠也是身處困境,只要同心協力,共同分擔,照樣能苦盡甘來……”
允央並不想接她這要句話,於是低下頭說道:“既然你惦記你家娘娘,那本宮就不留你了。你先整理衣衫,本宮先去門口看看,有沒有閒人經過,不要人看到你從這裡出去。”
綺羅懂事地點點頭道:“是,娘娘。”
允央穿過小院,往門口走去。此時天氣還未全亮,周圍籠着一層如白紗一般的薄霧,更顯得周圍的一切都影影綽綽,朦朦朧朧。
到了院門口,打開門閂,允央向外望了望,發現門外與門內是一樣的輕霧繚繞,什麼也看不清。四周非常安靜,一點聲音都沒有,看來外面一個人都沒有。
但是允央卻清清楚楚地聞到了淡淡的皁夾味道,而這個味道還帶着隱隱的溫度。
允央心往上一懸,輕輕地合上了門。她在門後思忖了一下,心裡已有了判斷。
這時,院子裡傳來了綺羅的腳步聲,看來她已經穿好斗篷準備離開了。
允央馬上迎了上去,一把拽住她,將她往屋裡拉,綺羅非常詫異,剛要開口,卻見允央對她使了個眼色,她馬上閉住了嘴,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
進了屋,允央低聲對她說:“一會你出去,什麼話都不要說,只管往前走,不管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當不知道,明白嗎?”
綺羅雖然不知道貴妃爲何如此緊張,但是卻明白一切聽她說的辦是最好的應對。於是她鎮重地點點頭。
允央放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上下打量了她一回。綺羅體態修長,在宮女中算是個子高的,再加上她今天穿了一件石青色的尖帽斗篷,身上沒有一點繡花,若是光看背影,確實有幾分像個男子。
允央本想就樣讓她出去,但是爲了萬無一失,她又回到裡間找到了那天趙元留在這裡的繪着眉壽萬年圖的檀骨折扇,一把將上面的碧玉扇墜揪了下來,攥在手裡。然後,她拉起綺羅的手說:“咱們走。”
送綺羅到了門外,允央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輕輕地推了一她,綺羅立即會意,馬上扭頭快速地離開。
見綺羅走出了幾步,允央把手裡的碧玉扇墜往臺階上一扔,發出一個不高不低地“吧嗒”聲。然後,她故意誇張地“哎呀”低嘆一聲,似是四下找着什麼東西,找了一會兒,允央什麼也沒找到,只能回到院裡,關上了院門。
此時,空氣中還瀰漫皂莢的味道。
允央背靠着院門,心突突跳着,帶着一絲緊張又興奮。
原來,在漢陽宮中,天氣冷的時候,上到妃嬪,下到宮女,手裡都習慣拿個手爐。若是身份高的,妃嬪用的手爐多是嵌絲琺琅或是金線紅銅,而宮女無論是身份高低都只能用黃銅或鐵製的手爐,外面護一層棉套子。
允央聞到的皂莢的味道也是宮女們專用的,因爲她們每天早上清面清手用的就是皂莢。受宮規所限,宮女們的皂莢中不能添加香料。
在今早這朦朧的霧氣當中有一個宮女正站在離允央不遠的地方,她躲在暗處,不發出一點聲響。如果不是早上寒涼,她拿了一個手爐,手爐的熱氣將她肌膚上的皂莢味道燻蒸出來,允央可能根本就不會發現有人正在近距離地監視着自己。
更重要的是,這個宮女的舉動,應證了允央心裡長久已來的猜測。將她進入浣洗局後發生的樁樁件件怪事都意外的串聯了起來。
允央只覺得心越跳越快,一方面是因爲對於院外之人身份的害怕,而另一方面又有種莫名的興奮,因爲她覺得困繞她已久的一環終於被發現了。
在允央進入浣洗局後,可以說是步步涉險,怪事連連。若不是她一向心大,再加之從來也不信什麼鬼魅之說,只怕這個小院子早就成了陰風陣陣之地。就算是允央可以將這些怪事視而不見,自己過着自己的日子,但是你總不能保證這種事情從此不再發生。若是不把這些怪事發生的真相找出來,今後不知何時,這種事情還會忽然冒出來,嚇人一跳。那個時候,允央還能不能繼續這麼心無旁鶩的過日子,誰也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