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升恆被她的話一嗆,脫口而出。
允央看着他情急之下太陽穴的青筋都暴出了些,不知爲何有點不安起來:“我本是隨口一說,你怎麼倒當起正經事來了。若是回了赤谷部落,你是大汗,生殺決斷都在手上,想怎樣就怎樣,誰又能說一個‘不’字?”
“那倒也是!”升恆忽然露出了雪白的牙齒,爽朗地一笑。
允央看着他也沒再說話,只是心裡沒來由地有些難過。同樣是一國之主,趙元帶兵離開洛陽後,要時時要提防着洛陽城中居心叵測之人,而升恆同樣一走就是幾個月,而且身邊還只帶了個親信,沒有帶有重兵,他卻對於部落中的局勢瞭如指掌,根本就不擔心會有人能危及到自己的地位。這麼看來,升恆對於部落的掌控確實牢靠,自己跟隨他回去,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可能是剛纔的話觸及了多日以來兩人心中顧忌之事,升恆和允央忽然沒有了之前嬉笑怒罵時的隨意,兩人都不由得拘謹起來。
沉默了一會後,允央擡頭看了一眼升恆,可巧正對讓升恆投過來試探的目光。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說了句一模一樣的話:“你早點休息吧!”
說完後,兩人沒有笑,反而尷尬起來。升恆撓了撓頭說:“我在這個水潭邊上鋪牀褥子,就睡在這裡。你住在木樓裡。你若願意就能佔用那張大牀了!”
允央蹙了下眉,有些嫌棄地說:“你若喜歡就把那大牀搬到水潭邊來吧,我不會在那裡睡的。我看二樓有一個長椅子,我今夜便歇在這個椅子之上。”
“你看你,我就是開個玩笑,你又不高興了。”升恆有些無辜地說:“不過是一張牀嘛,還空了十幾年了,還能有什麼忌諱?你是不是想得有點多了?”
允央卻不回答,只是徑直往水中的樓閣走去。離開時,她只撂下一句話:“你的傷還沒好,早點休息吧。明天的早飯我來準備,你就不要再忙了。”
升恆本要推辭,可是一想,這一路上允央雖然沒有明說,可是卻一直堅持一個原則——升恆找了一回吃的,那下回允央必定一馬當先,搶在升恆前面把飯準備好。她這一舉動,雖然給她自己找了不少麻煩,但也透露出不願接受升恆恩惠的態度。
想到這裡,升恆沒有說話,只是走到水潭前的一塊青石上坐下,看着潭水裡的魚悠閒地游來游去,可是他的心卻有些悵然若失。
還沒等他多想一會,就見允央抱着一牀被褥,從木製樓閣裡走了出來。
“給你的被褥!”允居看了看周圍,雖然十幾年沒人住了,可這裡竟然也沒落多少灰塵。環顧四周,允央推測這種情況一方面和這個山坳背風的位置有關。另一方面,就是這個山坳正處在戈壁中最高的雪山半山腰。雪山頂上終年積雪,山的陰面還懸着千年的冰川,所以這個地方灰塵不是被雪封住就是被冰凍住,極少能飛揚起來。
她把被褥給升恆取過來後,找到一個平坦地方鋪了下來。她一邊鋪還一邊說:“我來睡這裡。”
升恆嘿嘿笑了起來,他看着允央道:“大姐,你有必要這麼嚴肅嗎?我可不能讓你一個住在這個四面漏風的地方。”
“你說哪裡的話,這裡連風都沒有,怎麼會漏風?”允央一邊鋪着被褥,一邊有些不滿地說:“你可比我大三歲呢!還叫我大姐,你你自己不覺得彆扭嗎?”
升恆卻也不惱,還在我行我素地說:“大姐,你也別光顧着我,自己快點歇着去。明天你不是還要準備早飯嗎?”
允央見他這樣堅持,也不便再說什麼,只是看了看他的手道:“你的傷口不宜總是包裹着,還是讓傷口皮膚透氣一些,會好得快一點。切不可亂用東西再塗抹了!”
升恆笑了笑:“你可真是個囉嗦地醫生。”
允央見他神色如常,氣色很好,本來有些懸着的心,這才稍稍放鬆下來。
畢竟在這荒無人煙的戈壁上,若是升恆對自己沒有存着好心,那允央的名節也就盡毀了。所以允央在睡覺前纔會費心地試探他的態度,如果不好,那允央就要早作準備了。
允央心裡的這點小九九,升恆如何能看不出來?他目送着允央依然有些緊張的背影在曲折的小橋上移動,最後消失在木製小樓裡,這這才放心地合衣躺在了允央鋪好的被褥之上。
他把受傷的手放在胸前,自己則枕着另一隻手,仰望着頭頂深藍色的夜空,忽然想到了很多:“允央今天的話雖然沒有明說她對我的態度,但是能自願地隨我回到赤谷,不就表明了她的心意嗎?況且在這一路上,她經常會不顧一切地衝上來幫我脫離險境,她若是討厭我,何必這樣做呢?”
“我想在她心裡,覺得最接受不了的就是我與衆多姑娘的往事。可是這是赤谷的風俗,成年的男子與女子都可自由地選擇和誰共度良宵。這在赤穀人心裡其實不算是大事。可若是她這樣在意,我以後便不再召見其他姑娘了,我只要和允央在一起就行……”
升恆這樣想着,心情越來越好,以至於睡着後臉上都帶着喜悅的微笑。
允央此時站在木製閣樓的第二層窗口,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升恆的一舉一動。直到看着他面帶笑容,沉沉地睡去後,允央的心反而又提了起來。
她合衣躺在長椅子上,胸口卻覺得一陣憋悶:“升恆一定覺得還有一絲希望能與我在一起。可是這是不可能的,無論我身在何處,都不會做讓大齊皇室蒙羞的事。只是升恆他倒底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呢?”
允央越這麼想,就越怕升恆會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她不敢馬上睡着,就在長椅上翻來覆去,輾轉反側地呆了一個許久,直到後半夜了,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