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期的傅凌霄英俊帥氣,笑容裡絲毫沒有今日的隱晦深沉;少年時期的傅凌霆也如今日般笑的陽光四溢,但阡陌依舊覺得他眼底彷彿藏着抹不去的陰霾。無論如何,這兩個帥氣的男生相擁着,傅凌霄的身邊則緊緊擁着名白衣白裙的女孩兒,脣角高高揚起,微眯着眼睛,彷彿從她眼裡能看到細碎的陽光。
三人所處的位置就是二號公館的後花園,勾肩搭背,愉快肆意。阡陌不得不承認,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傅凌霄。
“這就是白沫。”傅凌霆的指尖落在照片上女孩兒的臉上。
阡陌面無表情的朝他看過去,剛剛太注意照片,忘了自己是被傅凌霆強行拉到他的臥室裡來的。給她看白沫的照片,他要做什麼?
傅凌霆挑眉,問,“眼睛,和你很像吧?”頓了頓,他又恍然大悟似的道,“不是她和你像,而是你像她!”
阡陌的小臉兒頓時拉下來,他要說的還是那件事!放下相冊,她理也不理傅凌霆,轉身就要走,被他即使一把扯住。
“放開我!”阡陌用力,能用的只有右胳膊而已。他知道她的弱點,所以捨近求遠去抓她的右手。無力的右手,刺得她心口又是一痛。
她眼眸閃爍,傅凌霆完全沒有錯過。他本該笑,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反而心疼起她。
“過來。”
他扯着阡陌朝落地窗走過去。阡陌不由自主跟上,那裡,正是傅凌霆昨天下午看着她和傅川在花園裡的地方。
“知道我爸爲什麼喜歡坐在那裡嗎?”他指着花園問。
聽着傅凌霆的話,阡陌心下一怔,難道他也猜到了?
傅凌霆似乎本就覺得阡陌不會知道,眸光閃了閃,苦笑起來。
“你大概也不知道爲什麼我媽從來不住在公館吧?”他沒再看她,目光轉向遠方,似乎回憶起過去。然而,這並非快樂的回憶,因爲他的眼眸裡暗淡無光。
阡陌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眼眸其實是深灰色,眼底凝固着彷彿永遠散不去的暗啞,她心裡恍惚已經對他的問題有了答案,只是依舊神情自若。
傅凌霆並未注意阡陌的神情,目光在那隻石桌上擺着的棋盤,忽而脣角揚起,凝聚起的笑容陰靄如烏雲遮天。
“小時候,我總是告訴凌霜我們要乖,要聽話,這樣媽媽就會回到我們身邊。可是等了整整二十六年,也沒有等到媽媽回來的那天。我還好,雖然記憶很淺,但仍然記得三歲前是和媽媽在一起,甚至也記得媽媽身體的香味。凌霜卻連媽媽都不記得,她出生不到一個月,我媽就離開傅家了。據說,她離開的時候颳着狂風,下着暴雨,可即使這樣惡劣的天氣,即使凌霜哭鬧不止,都沒有攔住她……”他看向她,問“阡陌,你去過一號公館嗎?”
阡陌默然,傅家恐怕除了傅凌霄和傅川,誰也沒有到過那裡。
傅凌霆似乎並不是問阡陌,而只是引出個話題而已,苦笑盯着那張石桌,彷彿要在上面盯出個洞來。
“我去過。”他再次陷入回憶中。
“那年我出事,很希望爸
爸媽媽都陪在我身邊,幫我度過難關。可是媽媽不在,她也從不告訴我她在哪兒,我天真的以爲媽媽在一號公館,於是有天偷偷跑到那裡。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他突然偏頭望着阡陌,眼底的陰霾漸漸凝聚成鋒利的刀子,他冷硬得道,“我看到了爸爸和另外一個女人的照片,擺滿了整個公館!那女人不是我媽媽,我跑去問爸爸那是誰,他突然大發雷霆,責備我不該去,還讓我閉嘴,永遠都不許說出去。直到很久以後我才從媽媽那裡知道,一號公館住着的,是我大哥的媽媽。即便那樣,我還一直覺得最可憐的是大哥!”
他低沉而自嘲的笑起來。
早晨的陽光照射在傅凌霆的臉上,阡陌靜靜凝視着面前這個把頭埋藏在陰影裡的男人,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看到了還算真實的傅凌霆。
“可是後來有一次,我聽到傭人的議論知道我殘廢,哭着去找我爸,我發現他正坐在石桌前望着遠方,聽到我的哭訴,他看向我,那時候我在他眼裡看到的不是心疼,而是種我看不懂的情緒,然後他就讓我離開。我不懂爲什麼爸爸突然變得那麼冷漠,於是在他走以後我也坐在那裡,望着和他相同的方向,阡陌,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
他按住阡陌的肩膀盯着她問,神情悲傷,可阡陌看到的卻是赤裸裸的恨。她知道,他的重點在這裡!
“什麼?”阡陌問,心中其實早有答案。
傅凌霆冷笑着,“我看到了一號公館,看到他用痛苦和悲傷的目光,用懷念的神情望着一號公館!”
阡陌靜靜望着他。
有時候她真的不懂,爲什麼傅凌霆不能理解傅川的痛苦。那個時候,傅川正思念着亡妻,卻看到了自己和後來妻子生下的兒子,怎麼可能輕易說出安慰的話?即便傅川真的對他冷漠,但難道他不是還有傅凌霄嗎?這些年,傅凌霄對他不是長兄如父嗎?他的要求可以不那麼高的。
可傅凌霆看不懂阡陌的神情,他悽然道,“那時候我才知道,爲什麼母親不喜歡回家,因爲這二號公館就是爲了遠望一號公館建的,爲什麼我和妹妹無論怎麼乖巧爸爸都不喜歡和我們親近,因爲我們不是他愛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可既然這樣,他當初爲什麼要娶我媽媽,爲什麼又要生下我們?”
傅凌霆的鼻子紅了,眼眶裡蓄滿了淚水,痛苦讓他的臉有些扭曲,他低着頭,雙手重重壓着阡陌的肩,不停的搖頭,搖頭……
“阡陌,你知道這些年我多麼痛苦嗎?我好想恨,可是我都不知道該恨誰,我只能恨我自己,甚至恨媽媽,明知道爸爸不喜歡她,爲什麼要嫁給他,爲什麼要生下我們!”
歇斯底里的男性怒吼彷彿在空氣裡震動着。
明明該是震撼人心的聲音,震撼人心的痛苦,可阡陌卻竟絲毫不曾感覺,她甚至覺得對傅凌霆無話可說。
或者她的心是冷的,或者從小她就總覺得傅凌霆有她看不懂的秘密,所以他說出的話總是假的。
傅凌霆擡起頭,一雙淚眼盯着她平靜無波的眼睛許久,洶涌的潮水漸漸散去,灰色的眼眸更顯清冷。他鬆開阡陌,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淚,看一眼樓下的石桌,轉身
回到房間正中。
阡陌覺得,他的背影有些陰森。
他的房間比傅凌霄的大些,有個小廳。走到小廳,他停住,回頭看着阡陌,神情平靜,眼波淡然,臉上早已恢復瞭如常的溫柔。
他俯身靠近阡陌,語重心長得道,“阡陌,這些事我一直埋藏在心裡,誰都不願意說。今天說給你,就是希望你明白,嫁給不愛你的人,你一生都只能活在痛苦裡,甚至連你未來的孩子,也會跟着你痛苦!”
傅凌霆蹙着眉,滿眼擔憂關懷。
阡陌搖頭笑,“我已經是你大嫂了。”
言下之意,希望他不要再多想,她跟他是徹底沒有可能了。
傅凌霆愣了下,約莫是沒想到阡陌居然如此痛快的拒絕他的勸說。繼而,他呵呵低沉的笑起來,“大嫂!”
他念出那兩個字,語調諷刺。目光毫不避諱的落在阡陌白皙的脖子和露出的精巧鎖骨上,苦澀道,“大概是我多慮了,他根本沒有碰你,你們怎麼可能會有後代?”
這句話成功的讓阡陌小臉兒一白,想起傅凌霄說,他不會碰她這種沒料的女人,想爬他牀的女人多的很……
是很傷心,但那又怎樣?傅凌霄從來都沒有讓她嫁給他,也許還是關心她不希望她爲了他而痛苦,一切錯,都是她自己的錯,可是嫁給他,無論生死,她都很歡喜。
阡陌輕輕笑起來,眼眸如水,看向傅凌霆。
“他愛不愛我,跟你跟他都沒有關係,就算痛苦,也不是因爲他,而是我自己,我甘之如飴!”
淡淡說完,她轉身平靜的離開。到門口時轉身關門,正見傅凌霆伸着胳膊,似乎在剛剛試圖攔住她,是手空空伸着,和他的表情一樣落寞。
阡陌垂眸,裝沒有看到。她希望傅凌霆也能明白那個道理,愛情是很私自的東西,只存在於自己心裡便足夠,沒有必要非要對方也如你愛他那樣愛你,若真是如此,那就是自私,那就扭曲了‘愛情’這兩個字,那就真的永遠都不會幸福。
已經快到中午,卻依舊沒有多少暖意。冬日的陽光好像照不進二號公館,連路都是陰冷潮溼的。
阡陌想,會不會是老閣下故意這樣,讓自己永遠生活在黑暗中,以便陪着已故的傅凌霄母親?那個她連名字都不曉得的女人,何其幸運,即便亡故多年仍然被老閣下和傅凌霄深深愛着。
無論如何,離開這個世界以前,她要把沒有做的事情做完。
在去抓威脅伍思璇的歹徒當日出現了那名殺手以後,阡陌就很擔心傅凌霄的安全。
狼集團中的殺手衆多,但只有頂尖殺手可以伴隨在傅凌霄身邊,並非真的是保護他的安全,而是在行動時足以配合他。所以多年來傅凌霄身邊都只有她和顧謙。在她的右手完好以前,顧謙和她不相上下,而她和傅凌霄更加心意相通,配合完美。
如今她右手廢了,傅凌霄身邊只剩下顧謙,若別人有那麼厲害的殺手,就很可能威脅到傅凌霄。尤其那次,歹徒的身份分明可能是伍家的人。伍尚榮藉着伍思璇的名義都要打壓傅凌霄,足見他對傅凌霄有敵意,並且可能正覬覦着凌霄集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