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寂靜,雖然炮火聲仍然不斷從後山傳來,但阡陌所在的地方卻好像突然被隔離出來,變得寂靜的讓人窒息。
“阡陌!”葉君玄急切的喊聲響起,阡陌感覺到他有力的雙臂抱住她的雙肩把她從傅凌霜身上拉開。
傅凌霜呆坐在地,目光癡癡望着前方。
阡陌感覺到自己並沒有受傷,也隨着她的目光看過去。
韓藝茹睜着大眼睛直挺挺靠坐在牆角,瞳孔散開,後腦勺的鮮血和腦漿已經把被炮火燻黑的牆面染成黑紅色,她手裡的手槍還在冒着黑煙,證明剛剛確實射出去一顆子彈,但並沒有打到阡陌和傅凌霜。
從韓藝茹中槍的方向,阡陌看到了站在被炸開的門洞外那個熟悉、陌生,曾讓她崇敬,也曾讓她仇恨的人。
吳爲。
好像時間在他臉上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記,他變得蒼老,蒼白,弓着腰,垂垂老矣的老者般緩緩走進來。可他手中的槍,眼裡時刻迸射出的凌厲證明着他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虛弱。
他終於出現了,傅凌霄找了他整整一年,沒想到他竟然是躲在一號公館的後山。
幾乎所有人都和阡陌一樣的想法。
吳爲打量着在他對面的每個人。
葉君玄,他恐怕是除了阡陌和傅凌霄以外唯一還了解他身世的人;
顧謹,他曾經親手帶出的男孩兒。
還有阡陌,他曾經敬重過,喜歡過,卻也陷害過的,傅川認定的傅家的夫人。她正以他想象不到的冷靜態度站在他對面,冷冷的看着她。她的脣片堅毅而強硬的緊緊抿着,像極了薛淑媛在面對千夫所指時候的模樣。但她的眼睛卻那麼亮,亮的連後山的火光在她眼裡都黯然失色,亮的令吳爲覺得自己變成了老鼠,恨不得立刻鑽進地獄裡去!
她真漂亮,世上再難有哪個女人能夠比她更打動人心。
吳爲複雜的想着,如果看到此刻的情形,老閣下一定會讚賞阡陌並且爲她讚歎,一定會說,凌霄有這樣的妻子他死而無憾。可老閣下已經不可能站在這裡,他被他害死了,連同他曾經尊敬過的薛淑媛都死在他手裡。
他們信任他,如同信任自己的家人。而他,只因爲他那個不爭氣的養子,就把曾經恩惠過他,信任到把身家性命都交給他的人害死。
在臨死前,傅川還把阡陌和傅凌霄交給他,即使在最後一刻傅川都沒有懷疑他,就像當年薛淑媛把傅凌霄託付給他一樣,他們誰都沒有懷疑他的不忠。
而他,卻真正的背叛他們。
此時此刻他還記得薛淑媛在血泊中望着他說,“吳爲,替我照顧阿川,陪他說話,別讓他爲我難過,和從前一樣,保護他,還有我的孩子。”
吳爲顫抖起來,他舉起手槍,旁邊響起整齊劃一舉起手槍的聲音。他們在擔心他會害死傅家的又一位少夫人!
“夫人,吳爲對不起你們,所有證據我都留在山洞裡了,吳爲唯一能贖罪的事情已經做完,就此別過,地獄裡甘願上千年接受懲罰!”
槍聲響起,子彈從他的右太陽穴進入,從左太陽穴彈出,刺入滿是黑血的牆面,只留下發黃的彈殼在地板上跳躍。
時間靜止,沒人做出任何反應。
突然阡陌轉身,向門口走去。
葉君玄懷裡還抱着毫無意
識的傅凌霜,顧謹匆忙跟上阡陌的腳步。
“夫人要去哪兒?”他不禁問。
“二號公館。”阡陌冷靜的回答,背影裡的決絕足以給人答案。吳爲的行爲確實令她震驚,但在她看來那是理所應當,甚至可能是他最好的下場。所有狼集團的背叛者,都該有比這個更慘的下場纔對!
但她爲什麼會去二號公館,一時誰也摸不着頭腦。
轟炸聲不斷響起,提示着一號公館很快可能倒塌。葉君玄抱起傅凌霜,組織狼集團成員以最快的速度撤離。
在他們離開後,那棟房子變成了死人堆。狼集團無人死亡,重傷一人,輕傷兩人,其餘都只是沾滿了敵人鮮血的走出公館。
霍南楓迎上來,看着葉君玄懷裡抱着傅凌霜,納悶的問,“阡陌呢?我放她進去的!”
“她帶着顧謹回二號公館辦事了。”葉君玄蹙了蹙眉,阡陌沒有要求帶任何屬下,顧謹是自己跟上去的,不知道她什麼打算。
“她瘋了!”霍南楓失聲道,“這個時候會二號公館做什麼,她以爲傅凌霄會回去嗎?”
“我不知道,不過她很冷靜。”
葉君玄現在半點推測不出阡陌的意圖,不過從她毅然的背影判斷她現在還很冷靜,他真正擔心的倒是她的身體狀況。剛剛若非吳爲出現她真的很危險,撲倒傅凌霜,正代表着她知道自己的飛刀已經無法如常發射。
霍南楓沒聽葉君玄的話,立刻派人去二號公館保護阡陌,這才安排人把傅凌霜送上救護車。
“我沒事。”葉君玄拒絕霍南楓安排的醫生做檢查,問他,“你那邊怎麼樣?”
這個問題很明顯正中霍南楓的心思,他揚起勝利的冷笑,“全部拿下,沒有一個人逃走。這個地方算是徹底被我包餃子了!不過……”他頓了頓問,“一號公館怎麼辦?難道真的按照傅凌霄說的炸掉?”
“炸了吧……”葉君玄幽幽道,“這隻怕,是他的遺願了……”
“他不會死!”霍南楓的笑容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但慘白的臉色已經證明他內心有多麼沒底氣,他彷徨的晃了晃說,“他不會死,阡陌還等他……”
此時此刻,阡陌卻站在二號公館的門前。
四年,離開這裡的那天她渾身是血,被人擡上急救車,在那輛車裡她發誓此生再也不會回到這裡,再也不想見到傅凌霄,從此徹底忘記曾經的歲月。可是四年後,她卻被命運安排回到傅凌霄身邊,他們真正重新正視自己的感情,並且相愛。他從來沒有提起過二號公館,她也以爲永遠都可以把它視作過去。
卻從不曾料到在他生死不明的今天,她會回到這裡。
“夫人,這裡好像沒人,您……”顧謹陪着阡陌來的,他到現在都沒有想清楚她來的目的。
“不會沒人。”阡陌回頭看了眼顧謹道,“你不用跟着我,我一個人進去就可以。”
“可是……”顧謹猶豫着,眼看阡陌不準備理會他就要進去,忙上前勸阻,“夫人,我們一直沒見到二少爺,如果他逃離一號公館的話肯定會回來這兒。”
“你也這麼想?”阡陌偏頭問。
顧謹愣了下,這麼說她是來找傅凌霆?
“夫人的意思是……”顧謹不確定的問。他現在負責保護阡陌,絕對不能讓她冒險。
阡陌懂得他的想法。
她站定給他解釋道,“本來我以爲傅凌霆偷跑是想追殺凌霄,但吳爲死後我就明白一號公館肯定早就圍的像個水桶,吳爲都逃不出去了。所以阿謙帶走凌霄後暫時不會被傅凌霆追殺,他連自己的死活都顧不得。他如果還活着,現在也應該在這裡。因爲我們都差點兒忘了,他想要的是凌霄集團和狼集團,無論凌霄現在如何,至少,他已經有足夠的機會拿到凌霄集團,他不會放棄。”
其實道理很簡單,凌霄集團是傅凌霄的,此刻傅凌霄無論生死,都不可能再和他爭奪集團,他有遺產繼承的權利,他要到這裡來找傅川的遺囑。
因爲傅川的遺囑一定是寫着傅凌霄死後,遺產歸傅凌霆。否則他不會那麼拼命和傅凌霄對着幹,甚至企圖害死他。
顧謹聽明白,不禁更擔心。
“如果他真的在裡面,夫人豈不是更危險,他萬一要害死夫人……”
要知道,如果傅凌霄現在沒有死,阡陌就有權暫時代理凌霄集團董事長,如果,如果他死了,那阡陌至少是繼承人中的一個,傅凌霆更希望她死!
“他不能殺我。”阡陌淡淡得道,“因爲他殺了我,這輩子都別想真正得到狼集團!”
誰都知道,狼集團是凌霄集團的後盾,傅凌霆真正渴望的也是狼集團。
可是剛剛在一號公館他應該看到了,傅凌霄早已培養出屬於自己的勢力,這些人不再是單獨只忠誠傅家,而是忠誠於傅凌霄本人,他們在剛剛選擇了聽命阡陌而非他,所以他立刻離開,去找尋傅川的遺囑,找尋任何能讓他順利接管狼集團的東西。
但他不會找到,因爲傅川比他更早明白狼集團的歸屬是傅凌霄本人。
他們只會聽兩個人的命令,一個是傅凌霄,一個是他的女人,阡陌,一旦傅凌霆殺了阡陌,他就會徹底喪失狼集團。
“呵呵……”
黑暗的角落裡響起男人陰冷的笑聲,完全沒有任何愉悅的含義,但聽得出來他並不生氣,“陌陌,你還是那麼聰明。”
傅凌霆揹着雙手,笑着從二號公館院子的角落裡走出。
“不過你說錯了一件事,我並不是因爲發現這個問題而離開的,而是我根本懶得管那兒發生的事。跟我沒關係,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他笑着攤開雙手。
他穿着西服,襯衣還是雪白的,皮鞋上連灰塵都沒有。
這樣冷血的面對自己母親的死亡和妹妹遭受的傷害,讓顧謹都覺得厭惡,他不禁擋了擋阡陌。
看到顧謹的行爲,傅凌霆嘲笑他,“你覺得這樣有用?我想讓她死,就不會現在還允許你在這裡礙事兒!”
“我知道,但你得從我屍體上踏過去,而且你有多少把握打得過夫人?”顧謹絲毫沒有被恐嚇到。
但傅凌霆卻更加自信。
“忠勇可嘉,但太自信了!”他輕笑着越過他看向阡陌,眼裡竟有些心疼的意思,“陌陌,別撐着了,我早就知道你的身體狀況,撐到現在,把傅凌霄那羣人救下來已經是你的極限。你很聰明,發現我給他們下了藥,就毫不猶豫的殺了他們。不過那也耗費了你全部的力量,現在,你已經連我的模樣都看不清了吧。”
他的聲音在阡陌耳朵裡變得產生種誘惑,彷彿在誘導她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