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深吸一口氣,看着傅凌霄。
“我不恨你。”
這是事實。
在她十二歲那年如果沒有他,也許她會死在街頭。後來的十年裡他給過她無數美好的時光,即使最後美好都已破滅,卻無法磨滅曾經的幸福感在她心裡留下的痕跡。
她不恨他,沒辦法恨,但也再也不敢、無法對他有感情。
傅凌霄盯着她,有片刻他似乎從她眼睛裡讀懂什麼,但生活的磨礪把她明亮的眼睛折磨的晦暗,他不能確定。
“那麼,殺了我對你也許有很大的好處。”傅凌霄在桌邊坐下,拾起筷子夾菜吃着。
阡陌真不明白他爲什麼竟然能在談論這種問題的情況下吃飯。
“我不傻,殺了你我也會死。”狼集團怎麼可能放過她。
“你果真比幾年前聰明瞭。”傅凌霄冷冷的笑着,片刻後問她,“吃飯了嗎?”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關心,搖搖頭道,“沒有。”
“要一起吃嗎?”他偏頭問。
阡陌是真的有點餓了,忙了整整一天她幾乎沒吃過什麼,聽到傅凌霄的問題時她的肚子還配合的叫了一聲,滿桌子的菜確實是誘惑,可阡陌卻拒絕了。
“不。”
她害怕萬一吃下去,傅凌霄會不讓她見欣欣。
直到傅凌霄吃完飯,他再也沒有對她說過話,那個邀請顯然就很沒有誠意。三年來,傅凌霄沒有在這張桌子前坐着吃過飯。他曾經以爲她死了,曾經回到三號公館就會想起她兒時小小的身影,這裡到處都是她的歡聲笑語,讓他不敢觸碰。他悔恨過,絕望過,不知道怎麼從痛苦的泥潭裡爬出來生活了三年。
可是一朝之間,他卻突然發現自己被她騙了!他怎麼能輕易放過她?
傅凌霄起身,略略打量了眼客廳,上樓。
阡陌跟着他上去。臥室她下午整理過,特地收拾的一塵不染。這裡和從前唯一的不同就是沒有了她的牀。
“不錯。”傅凌霄愉悅的點了下頭,準備進浴室。
“我做過你要求的事情,可以見欣欣了吧!”阡陌追上他,滿懷希望的問。
傅凌霄頓住腳步,回頭看着她,並未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阡陌,你是在要求我?”
“是你說的,只要我做的滿意你就會讓我見孩子……”
“啪!”一個耳光阻止阡陌繼續說下去。
“我是誰?”他盯着她問。
阡陌愣了下,望着他高高在上的目光,突然終於明白了,他的折磨纔剛剛開始而已,她要聽話,要服從才能見到欣欣。
“是閣下。”她低頭,溫順的回答。
“那麼你呢?”傅凌霄極有耐心的問她。
“是你的屬下。”她永生不敢忘記加入狼集團時候的身份。
“錯了。”傅凌霄卻道,他俯身捏起阡陌的下頜讓她擡頭看着自己,凝視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的道,“從你堅決要嫁給我那天開始你就沒資格做我的屬下了。所以現在的你,只是個奴隸而已,明白嗎?”
阡陌心裡一陣苦笑。傅凌霄正在狠狠的報復她當年說過她渴望地位的那句話。可其實她心裡真的不在乎,當年,現在,都不在乎。
“我明白了。”她冷靜的回答深深刺激了傅凌霄。他是想看到她痛苦的。
“明白就好。”
傅凌霄鬆開阡陌,朗聲叫顧謙過來,吩咐。
“阿謙,帶她下去,讓她好好認識一下自己的身份。”說着就轉身進了浴室,留給顧謙一個不容置疑的背影。
顧謙呆站着,十足的不忍,阡陌纔剛養好身體。
從顧謙的態度,阡陌已經明白傅凌霄不會讓她好過。兩個耳光都是輕的,重的在這兒呢!她卻不能逃跑。阡陌苦笑着轉過身,默默走向後面,她知道‘刑’在哪裡。
顧謙愣了下,跟上阡陌的步伐。
花園寂靜無聲,兩個人一前一後走着,都是默默不語。
三年的時光對很多人來說就是晃眼而過。可對顧謙、對傅凌霄和阡陌來說卻那麼難。
得知阡陌居然在送醫途中墜落大海時傅凌霄剛剛得到葉家老爺子死在牀上的消息。他還沒來得及爲勝利喝一杯酒,酒杯就從手裡墜落下來。
那是顧謙第一次看到傅凌霄失態,他發瘋的衝下樓不顧危險的開車衝到事發地點,看到的卻只有打撈上來的一輛空蕩蕩的車,車上還有血跡,像是證明着在它墜落以前車裡的人經受的苦難。
他下令所有狼集團的人全部開始大海撈針般的打撈,可是一天,一週,一個月過去,他天天站在海邊等啊等,卻沒有等到阡陌的消息。所有人都告訴他,不可能了,阡陌和孩子一定都死了,只有他,執拗的堅持着她還活着的想法。
打撈終於結束,傅凌霄不得不迎接在狼集團因爲打撈實力暴露和完全打擊葉氏金融後的一波波危機。顧謙曾以爲沒日沒夜的勞碌會讓傅凌霄忘記,可是那一天,他卻毫無徵兆的突然問他,“阿謙,是不是我害死她和孩子的?”
那一刻,自以爲足夠堅持的顧謙紅着眼睛,任由淚水洗劫臉龐。
他很想告訴現在的阡陌,那天傅凌霄帶林可回去並沒有做什麼,那天他也不知道她和孩子遭遇了什麼,他以爲辦完這件事,就可以着手調查傅川的死因,他對她其實並非完全不信任,只是事實太多,讓他不得不信。
“我要進去了。”
阡陌突然開口,打斷了顧謙的思維,他發現居然到了‘刑’的門口。
“夫人,你……”
“我不是什麼夫人。”阡陌望着他冷淡的說,“他說了,我不是,我就是他的奴隸而已。”說着她轉過身毫不猶豫的走進裡面。
顧謙被一陣窒息頂的說不出話,他們兩個,都在跟對方賭氣嗎?這樣的話,傅凌霄說了她怎麼可以重複?這裡是‘刑’,這句話意味着什麼她不懂嗎?
完全冰冷的‘刑’阡陌很熟悉,那些帶着鋼刺的鞭子她看一眼都會渾身發抖,阡陌覺得自己就是魚肉,傅凌霄就是刀俎,她現在正等着被他橫豎切開,拍扁,折磨死。
兩個小時後,顧謙敲開傅凌霄書房的門。
“閣下,人已經出來了。”他低聲說,因爲壓抑着恐懼,他的尾音顯得很無力。
傅凌霄看了眼表挑了挑眉端問,“怎麼樣?”
瞬間,顧謙眼前就被阡陌渾身血口子的模樣填滿,他從來不知道‘刑’對奴隸是如何懲罰,但看着阡陌身上那明顯被野獸抓傷的傷口,他也能猜測到有多麼恐怖。而很明顯,傅凌霄的電腦上時時在直播着那場刑罰。
他問他,對他剛剛的猶豫就是種懲罰。
“閣下,我以後不會了。”顧謙在發抖。
“把
她送到樓下的房間。”傅凌霄冷笑着,絲毫沒有心疼的意思。
“是。”
顧謙匆匆退下。
而此刻,傅凌霄的電腦里正無聲上演着一個雙手被鐵鏈束縛的女子如何逃脫被三條藏獒生吞活剝的場景。沒錯,那裡面只有左手可以用的嬌小女人是阡陌,在從前的訓練裡傅凌霄從來捨不得用這個。
‘星’曾經諷刺他根本不可能訓練出頂級殺手,至少他的‘月’就是這樣,從小和飢餓的野獸搏鬥,學會在獵殺中生存。
可傅凌霄捨不得,在他眼裡阡陌那麼弱小,他給她的訓練苦,卻絕對不殘忍。可是他現在覺得,他可以殘忍一點兒對待她,否則,她真的就是個廢人了,他玩兒起來還有什麼意思可言?
不過,她可真厲害,居然用當年被他廢掉的左手殺了三條藏獒,看來,三年的時光她沒有荒廢啊!
傅凌霄走下樓梯,推開剛剛爲阡陌準備的那個小房間。
簡陋至極的房間裡血腥味濃重,狼集團的醫生正在對她進行包紮,她慘白的臉上毫無血色,昏迷着,渾身體無完膚,血口子,甚至是翻出的肉正在汩汩的冒着血,染紅了整整一塊雪白的牀單。
“不要留傷疤。”傅凌霄冷冷吩咐醫生。
“是,閣下。”醫生動作利落。
處理好傷口,他立刻退下。
當房間裡只剩下他和阡陌,傅凌霄緊繃的冷麪孔才終於放鬆下來。他走到窗邊打開窗戶,回到阡陌身邊,低頭凝視着她。
那張小臉已經滿是傷痕,脖子上明顯的一個牙印,是剛剛進去的時候沒有躲開的那隻藏獒咬的,看着她,他幾乎能從她現在的情況看到視屏裡她恐懼的目光,看到她失聲尖叫,看到她拼命的想要活下去,甚至看到她殺死最後一隻藏獒時望着攝像頭絕望的目光,不信嗎?不信他捨得這麼對她?
是啊,從前他也不信!可是現在,他就是要她這樣來取悅自己,用她的性命,換取對他來說殘忍的娛樂。
傅凌霄的臉在黑暗中變形,笑的異常艱難,因爲他的心在疼,撕心裂肺的疼,隨着她染紅的紗布,疼的幾乎要裂開。
噩夢不停的在阡陌頭腦裡重複,她夢到自己殺了欣欣,她夢到欣欣瞪大懵懂的雙眸望着她,問她,“媽媽,爲什麼殺了我,爲什麼……”
“啊!”阡陌驚叫着醒來,劇痛頓時令她幾乎再次暈過去。
她喘息着,難以剋制的顫抖着望着這個房間。雪白的牆壁,混雜着血腥味道的空氣,還有那雜亂拼接的傢俱,告訴她她暫時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渾身都在痛,她看到自己被包裹着紗布的胳膊和身體上印出發黑的血跡,才終於相信,她確確實實經歷過一場生死搏鬥。她殺了三條藏獒,用從前不能用的左手和右手腕,一條一條,勒死那些兇猛的狗,勒死這一條的時候,那一條正撲上來啃咬她的脖子,而另外一條差點兒把她的腿扯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還能活着,完好無缺的活着,更不明白這種懲罰對傅凌霄來說到底有什麼意義。
“是很美好的記憶吧?”血腥的房間裡突然響起傅凌霄帶笑的聲音,森寒的猶如從地獄傳來,他笑道,“這樣的表演,我很喜歡。據說在古代,奴隸如果犯了錯誤還想生存下來,就只有這一種方法。你,很幸運。”
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那笑,真的殘忍至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