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林家出來,阡陌沒讓林夏送她,因爲顧謹一直在外面等着。
“謝謝。”
站在門口,林夏對阡陌說。
“謝什麼?”阡陌反問,她並沒有覺得今天自己做了什麼讓林夏需要感謝的事情。
林夏沉眸,“謝謝你答應我好好辦這場婚禮。阡陌,雖然我從來沒有想過有天可以娶你,但我是認真對待我們即將結婚這件事,因爲我想用下半生來好好保護你和孩子們。”
阡陌愣住了。
天氣很熱,滾燙的陽光照着脊背,阡陌卻覺得心底突然變得一片荒涼。她很驚訝林夏居然會對自己表白,也很感動他這樣想,可他卻在用這種方式讓她不得不面對即便她順從傅凌霄的安排也無法留住他生命的事實。
她低垂着眼眸覺得自己就像站在懸崖邊,面對的是無望卻必須走下去的絕境。
林夏從她眼裡讀出了那種絕望,心中刺痛卻仍然想安慰她,阡陌卻已經轉身離開,她選擇了不作迴應。
看着她的車子逐漸消失,失落的默默離開。她用沉默拒絕了自己。
樹蔭下走出個人影遠遠望着林夏逐漸看不見的背影,空蕩蕩的公路上似乎只有她,她孤獨的立着,風吹過,都像是變成一根根刺刺進她心裡。
“果然不出夫人所料。”顧謹在車上壓掉電話,欽佩的看向阡陌,不免八卦道,“沒想到林可居然會喜歡自己的親哥哥!”
“哥哥?”阡陌冷笑,“我看倒是未必。”
顧謹略有不解,回憶起當初傅凌霄也曾懷疑此事,說,“我調查過林可,她和林蕭的DNA結果可以確定是父女,另外林可的母親,那個女演員也的確和林蕭關係匪淺。”
“DNA鑑定是可以作假的,而且所謂的關係匪淺真的就是婚外情嗎?如果真是如此,林商和林舟似乎也太想得開了……”說着,阡陌想起林商對林可的態度,不免把在林家商談的一些事交代顧謹。
“如果真是這樣,那的確可疑。不過沒想到白沫居然真的這麼沉不住氣!”
在來林家之前阡陌就知道保守黨必定會在他們婚禮那天動手,因爲這是阡陌給白沫設下的圈套,她也沒想到白沫居然這麼禁不起刺激,真的要在婚禮上對她和林夏下手。
本來她以爲陰謀如此之久,白沫會變得成熟一些……
和傅凌霄見面後,阡陌去看了葉君玄,然後立刻到白家和白月辰星見過面。她想把欣欣和悅悅還有白涵送出國,可是白涵不同意。
“陌陌,我知道你們有大事要做,雖然這些天你都不讓兩個孩子看新聞,可我在看,我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但既然來了,你們就必須面對逃無可逃,不過無論你選擇走哪條路,我都想哪怕站在你身後陪着你……”白涵拉住阡陌的手用力按了按,“陌陌……”他口型分明已經做出了‘爸爸’,最終卻只是說,“至少讓我和孩子陪你一次,至少能在你需要的時候支持你。”
她明白白涵真正想說的是‘至少讓爸爸陪你一次’。
兩年來白涵從來沒有主動提起過認他父親這件事,他願意給阡陌時間,可阡陌並不是不懂事,何況她早已身爲人母,懂得白涵給她適應他的時間越長,他痛苦的時間就越深。
沒有哪個父親不希望親生女兒叫他‘爸爸’,可是有太多的事情讓阡陌無力去思考自己的身世,更無力接受,所以她選擇逃避,而白涵卻獨自痛苦着承受着讓她盡情逃。
想到這些,阡陌覺得自己很不孝。
她忍不住起身抱住白涵。
白涵的身體明顯一僵,阡陌從未主動和自己這麼親近。
遲疑的伸出手,他慢慢把阡陌抱進懷裡,就像她很小很小時候那樣輕輕拍打着她的脊背。
貼住父親胸膛的那一刻阡陌幾乎崩潰,從小到大她的心裡傅凌霄既是主子,也是父親,還是喜歡的人。她並不知道原來父親是不同的,不需要害怕被拋棄,不需要畏懼,不需要聽命令,甚至不需要信任,因爲這些都是父女間最普通的感情,就像此刻她靠在白涵懷裡,那種幸福真的和在傅凌霄懷裡完全不同。
她掙扎着,想叫白涵一聲‘爸爸’,卻聽到白涵說,“陌陌,放心吧,我們能保護好自己,叔叔,也會耐心等你。”
知道她難,所以白涵再次選擇了退讓。阡陌的淚含在眼中泫然欲泣,但她控制住了。因爲如果這回她真的隨着傅凌霄而去,至少別讓白涵覺得他失去了女兒,就只當做,他從來沒有找到過她吧……
親自哄着悅悅睡着,給欣欣講了故事,阡陌就準備離開。
“媽媽。”阡陌起身時欣欣還有點迷迷糊糊的,輕聲叫住她,“欣欣已經是姐姐了,媽媽不要擔心我和弟弟,我會幫媽媽照顧好弟弟的!”
半睡半醒中欣欣奶聲奶氣的聲音幾乎再次讓阡陌哭出來。她沒有照顧好女兒,讓她過早成熟,又因爲悅悅小,在這幾年照顧悅悅
更多而忽略過欣欣,女兒還是這麼懂事,像是潛意識裡知道要發生事情,竟這樣安慰她。
阡陌好愧疚。
“媽媽相信欣欣,可欣欣也要記住,媽媽很愛你,非常愛你,和弟弟是一樣的。”
“嗯,欣欣相信媽媽,欣欣記住了……”小小的女兒翻個身終於睡着了。
阡陌卻悄悄返回去吻了女兒的小臉兒才離開。
白月說的對,她不能爲了傅凌霄不要命,她還有女兒、兒子,還有很多親人。
“阡陌,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跟我說過什麼?”白月送阡陌出來時,突然問起她。
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打架,第一句話是在白月差點兒被阡陌一記飛刀釘死在牆上,而阡陌差點兒被白月的劍刺穿喉嚨的時候說的。白月驚訝她爲什麼沒幹脆殺了她,因爲阡陌的飛刀先到,足以贏了她。
“雖然是殺手,但我惜命,因爲我的命不是自己的。”
和回憶中的阡陌重疊,她失笑的說出這句話。
白月想起也忍不住笑起來,“阡陌,你說過你惜命,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現在你有親人,有孩子,還有很多朋友,所以不能隨隨便便就去拼命。我和辰星替你保護好兒女,是要等着你親自來領他們的。”
沒想到此時白月竟然會這樣勸她。她也深愛辰星,也曾爲辰星不要命,可她卻這樣勸說自己。
白月看穿阡陌想什麼。
“別拿我當榜樣,我是沒有孩子,有的話他真的會排在孩子後面。”白月很認真。
阡陌知道她一直想要孩子,可上次爲辰星打掉孩子的時候她正在執行任務,流產以後就很難再懷孕。
無法生下自己的孩子是白月最深的傷痛,所以阡陌知道白月這些話絕不假,而她如果沒有欣欣和悅悅或者孩子沒有她,也會非常痛苦。
“放心吧,我做事有分寸。”
“我相信你。”白月拍拍阡陌的手,親自送她上車。
上車後阡陌看了看時間,催促司機加快車速,果真剛進三號公館屬下就匆匆迎上來,“夫人,監控有動向。”
已經來了嗎?阡陌看錶,才半夜十二點呢。
她進了書房,顧謹把留在傅凌霄辦公室的監控畫面調取到電視裡。
一抹漆黑的身影剛剛從窗戶閃入監控,是個身材高挑的女人,頭髮緊緊紮在腦後盤成髮髻,黑色勁裝包裹着身軀,在世界頂尖監控系統清晰的監視下才能看清的身影移動迅速,如同一道黑色的光,令人眼花繚亂。
她終於停下,悄然蹲在辦公室保險櫃前,貼近保險櫃。早已安裝在裡面的微型監控拍攝出清晰的女人臉。
“是白沫!”
顧謹驚訝至極。自從得知傅凌霆並非真正的‘幻影’,狼集團就一直在暗中追蹤‘幻影’的蹤跡,每每就是出現後立刻消失。他們一次次調取監控,阡陌終於從中發現暗殺葉君妙和搶奪伍思璇派去撞白沫兇手證據的是同一個人,而即便這個發現也不能完全確認。
根據醫生對傅凌霆身體檢查的推斷,成爲‘幻影’,造成行動迅速到令人產生幻覺的感覺其實來源於他們練就的非常柔軟的身體和骨骼,可以隨意穿插進人羣,再加上特殊的服裝產生反光,就會讓人覺得如同鬼魅。
然而誰都沒想過‘幻影’竟然會是病怏怏的白沫!
白沫從保險箱中取出一封信,信封是拆開的,她正仔細查看。不知信裡是什麼內容,白沫的臉色突然變得鐵青,幾乎不受控制的捏爛那張紙,她收好信,從懷裡取出另外一封扔進了保險櫃。
“哼,果然是她。”阡陌冷笑,眼眸諱莫如深,神情中卻隱隱露出一絲勝利的得意。
竟真的是阡陌給白沫設下的圈套?顧謹不禁從她的神情中猜測。
那套監控系統是在傅凌霄帶着白沫去公司的晚上阡陌命狼集團的人偷偷潛入公司安裝的,並吩咐他們隨時監控。
兩天來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可阡陌今天中午剛剛見過傅凌霄,晚上白沫就去偷東西,不得不令人浮想聯翩,難道真是阡陌用了什麼方法透過傅凌霄引出白沫?
“夫人早猜到‘幻影’就是白沫?”
若非如此,那一切就太過巧合,而且阡陌着實沒必要監視傅凌霄。
“只是猜測。”
白沫離開了辦公室,阡陌端起桌上的檸檬茶喝了一口,目光語氣都是淡淡的,“他們去公司的那天霍凝香正在給我打電話,說她的屬下發覺白沫的臉色陰氣沉沉,很像什麼人。我就想到了傅凌霆。傅凌霆臉色陰鬱是因爲練這種奇怪的功夫,而且據我所知傅凌霆從小身體柔弱,和白沫的情況相似,所以她很有可能就是那個隱藏的我們所不知道的‘幻影’。”
“可夫人又是怎麼引她出來?”顧謹更加好奇,她分明只是和傅凌霄見了面。
聽顧謹一問,阡陌卻笑了。
“其實我根本沒做什麼,甚至
和凌霄見面也就是想見見他。不過你跟我說凌霄提前定好地點,我就猜測恐怕那邊會派人監視甚至監聽他。到了那兒果真發現有幾個人行爲可疑,我就順水推舟,在離開前特地到他耳邊告訴他在他的保險箱裡放了很重要的東西,讓他需要的時候找我。”
“夫人說話的聲音一定不算低。”顧謹略有些明白了,她是故意給監視傅凌霄的人聽。
阡陌笑着點點頭。
顧謹更加好奇,“可是夫人怎麼就料到白沫必定會去偷保險櫃裡的東西?”
“其實我並不確定白沫會去偷,甚至不能確定白沫真的是‘幻影’。但我和凌霄見面以後就確定只要白沫是‘幻影’就一定會去偷。因爲,凌霄的眼睛告訴我他其實真的如林夏所說,一直都在爲了我而努力。”她心裡一陣苦澀,頓了頓才繼續說,“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凌霄好像很生氣我,第二次卻說那麼狠的說孩子,完全和從前是兩個樣子。兩次白沫都在,所以我懷疑白沫欺騙了凌霄某些事,她一定不想他知道實情。另外那畢竟是公司的保險箱,凌霄承諾我不會讓白沫進公司,她就沒機會看裡面的東西。不過,我倒沒想到當初那件事,居然也是她做的……”
阡陌厭惡的凝眉,顧謹不禁問,“什麼事?”
“紹軒哥過世以後,有段時間凌霄恨我,就是因爲他發現我和紹軒哥的信件來往中有一封用了紹軒哥的字跡,說要替我報復凌霜。那根本就是沒有的事情,我一直以爲是葉君妙做的,可後來君玄哥並沒有從葉君妙的遺產中整理出關於練習學紹軒哥寫字的東西,我還在想到底是誰做的,沒想到居然是白沫。”
“白小姐的確很善於模仿別人的字體,從前她就很會模仿閣下的字體。”顧謹也想起一些顧謙曾提起過的事情。
“那就對了,她剛剛肯定往裡面放了一封她模仿我字跡寫的信。”阡陌頷首冷笑。
“而夫人的信裡則一定寫了關於二少爺的事情。”
顧謹對阡陌卻佩服極了,沒想到她會把白沫研究的這樣透徹,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當然,我把我猜測到她做過的壞事還有我殺傅凌霆的過程寫的清清楚楚,白沫那麼愛傅凌霆,又那麼想控制住凌霄,一定想盡快除掉我和林家人,封我的口,也替傅凌霆報仇。”
什麼!
她這是要讓白沫把矛頭對準她!她寫這些看似是想讓傅凌霄回憶從前重拾他們的舊情,實則是在用傅凌霆的死狠狠刺激白沫,把殺意對準了自己。她這到底是要做什麼啊,難怪今天又去看葉君玄,又去白家看孩子,她是,是要陪着傅凌霄一起去了嗎?
怎麼可以,她怎麼可以這樣做?老天又怎麼允許。她那麼苦,閣下也那麼苦,難道就真的沒有苦盡甘來的一天了嗎?
顧謹想勸,卻發現所有語言都是無力的。
“夫人要小心,只怕白沫自己做不來這麼多事情,她背後不是有人指使,就是下面有人替她辦事。要欺騙過老閣下、閣下還有二少爺不是簡單的事情。”
照如今的推論,白沫從四五年前就開始針對阡陌,攪亂傅家。她那時候可能是和韓藝茹聯絡,而發現葉君妙和韓藝茹的關係後,可能因爲記恨葉君妙而借刀殺人殺了葉君妙,而當初之所以和阡陌搶那份證據,應該是怕自己活着的事情暴露。
顧謹能給阡陌的,也只有這些建議了。
“背後未必有人,下面倒也的確該有人的……”
阡陌幽幽說着,漆黑的眸子始終落在窗外那黝黑的山林中,如同一隻夜間活動的豹子般閃爍着隱藏至深的殺意。
顧謹深知已經無法勸說阡陌回頭,形勢也逼着她不能回頭,那麼就讓他履行狼集團成員的義務她走完這最後一程。無論勝敗,或者自己也可以解脫,到地下去見弟弟了。
就在今天,阡陌見到林商和林夏時果真就說起傅凌霄傳出準確消息,保守黨要在他們結婚那天發動政變的消息。他們兩個還覺得出乎預料有些蹊蹺,特地詢問阡陌是否願意狼集團在當天就參加行動。
阡陌自然答應,因爲這就是她給傅凌霄的安排。
她告訴傅凌霄在結婚當天狼集團全部成員都會到場,如果他不信她說的話可以一一詢問。
在那封信中阡陌說的全部都是真話,有憑有據,甚至沒有避諱有意殺掉傅凌霆的事情,所以白沫很容易就會相信其他的話也是真的。何況阡陌看似急於和傅凌霄重拾舊情,也完全有可能這樣做。
白沫必然會覺得這是林家和傅家都空虛的好機會而藉機行動。
“夫人,林家一直很神秘,實力也不清楚,到時候只怕會出意外。”
“越不清楚的就越可怕。”阡陌憑着經驗道,“而且到底有沒有實力,到時候看看不就清楚了嗎?總之。狼集團沒有保護林夏的使命,真的混亂起來,他還是交給林家自家人去救吧!”
阡陌說着輕輕一笑,竟有幾分狡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