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乾媽媽,蹲下,你們蹲下!”大街上, 團團迴轉身, 大聲的命令跟在她後面的姚遠和許若妍。
轉眼間, 已經是四月了, 在這亞熱帶氣候的江南小城, 春寒料峭是怎麼回事,每個人都有着深刻的認識,可不, 昨天還是滿大街走動的棉襖,今天卻因爲太陽公公的熱情照拂, 滿大街晃動的都是春衫了。至於這小人兒, 厚重的冬衣換上乾媽媽纔給買的輕盈漂亮的小裙子, 實在是興奮不已。
“不對,不對, 不是這樣子的,看着團團,就團團這樣!”看着兩位愚蠢的媽媽不合乎要求的動作,團團半蹲下來做着示範。
“這是幹什麼?”乾媽媽抗議了。好幾個月不見,一回來, 她就好好賄賂了小祖宗, 新衣服、新鞋子、小人書、棒棒糖……東西多得堆了一沙發, 怎麼還得享受這非人的折磨呢?
“小矮人, 小矮人, 你們是小矮人!”姚遠跳着腳。
親媽媽老早很老實地執行着小祖宗的指令,大灰狼、小人魚、長鼻子的皮諾曹等等一干角色早就表演了無數回。乾媽媽還沒進入狀態, 需要監督。
看着團團大搖大擺地挺着胸走在後面,乾媽媽再也忍不住:“你怎麼不蹲下來?”
“團團是白雪公主!”團團賞了她一個大白眼。這乾媽媽越活越回去,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太笨了。團團鄙視。
“唉,遠遠,你怎麼管教的?今天我帶回家了啊!看我把她修理得齊齊整整再還給你!”看到這小淘氣包居然給自己白眼,反了,反了。老乾媽許老師決定重出江湖,重操靈魂工程師的大任。
“好啊!半夜別打電話求救!不到天明我絕不收貨!”親媽媽給了乾媽媽一記白眼。這麼些日子不出現,回來又一問三不說,早就想動手修理了。現在有人見人怕花見花敗車見車爆胎的超級小魔女動手,也免得髒了自己的纖纖玉手!
第一記小魔女專屬白眼激得許乾媽肝火旺盛,第二記老魔女專屬白眼冰得許乾媽一陣徹骨寒。等等,說什麼專屬,細想一下,那兩記白眼是多麼的相似啊,那翻眼的速度與方向,斜睨的角度,簡直是克隆的。什麼時候,僞淑女也成魔女了呢?女生母相,這人居然會母學女相,實在是太可怕,太詭異了!
其實,從回來開始,許若妍就覺得這詭異的氣息無處不在。最詭異的是,昨晚她敲門而至時,來開門的居然是一個留着板寸頭的大男人。
昨天,一到家,通知姚遠她已經回來,討好地表示自己帶來禮物若干。誰讓自己在外地一呆就那麼久呢?而且沒打算做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解釋,總要先堵了她的嘴。
於是,很狗腿的打算主動上門投案自首。本來打算給個驚喜的,現在想來,幸好是打過電話了,否則,大概只有驚沒有喜。
電話裡,姚遠給了一個新地址,這個她知道,姚遠買房的時候是告訴過她的。而且,裡面的窗簾可都是她許大小姐親自設計並倒貼人工分文未收贊助的。
想到姚遠在新居歡迎自己,樂顛顛地就拎着大包小包,全當是給姚遠的喬遷禮物就上門了。誰曾想開門的竟然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
本以爲大概是肖子凱的朋友,可發現肖子凱始終沒有現身。而團團對那男人的黏糊程度絕對比對齊澈有過之而無不及。看那男子熟悉的出入家裡各處,自然地在晚飯過後收拾桌子下廚洗碗,以及對姚遠那親暱的態度,她就預感到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了。
晚上,她提出要姚遠去自己那兒住一夜,姚遠想都沒想就答應了。而團團,竟然沒哭着要跟,跟着那奶爸就進房去了。
當然,許若妍也明瞭,姚遠會答應跟自己回家,肯定是有很多話想問自己,也有很多話要告訴自己。
聽着姚遠的訴說,許若妍完全能夠想象她當時的痛苦,自己當初也曾經歷過類似的痛苦。聽着,無異於噩夢重溫。她懊惱不已,在好友最痛苦的時候自己並沒有在她的身邊。所幸,姚遠現在竟然能以如此輕鬆的語氣講述這些痛苦的過往,許若妍清楚,姚遠已經放下了。
碰到問題時,姚遠會鑽牛角尖,可是過後她又會調整好自己的心態,一如當初她家裡的那些人和事。沒辦法迴避的,當然只有去直面應對。
姚遠用半宿的時間解答了許若妍的疑問,解開了那些詭異事件的謎底。不過,姚遠滿足了許若妍的好奇心,許若妍卻沒能滿足她的好奇心。爲此,姚遠一直耿耿於懷。
總以爲再也不用覺得詭異了,沒想到那種感覺還會如影隨形。這姓姚的女人,有些變了,不過這種變化自己很喜歡。許若妍心想。
進了一家名爲“東伊順”的回民飯館,姚遠和許若妍點了羅宋湯、牛肉粉絲湯、牛肉鍋貼、饢餅和玉米黃金糕。兩個大人津津有味的品嚐着美食,早在幼兒園裡吃過了晚飯的團團又開始搞怪。許若妍擔心團團餓着,追着將她按回座位,姚遠卻示意她不用管那小祖宗。
“叮叮叮……”“噹噹噹……”團團用筷子敲着碗碟。
看着兩個大人沒什麼反映,團團又將一根筷子架在肩上,另一根橫靠在上面緩緩拉動,微側着頭,臉上現出沉醉的神色,儼然是一個正沉醉於美妙音樂中的小提琴手。
“天哪!團團,你好棒!你在拉小提琴麼?”許若妍笑着問道。
得了稱讚的團團又放下一根筷子,將剩下的一根橫在嘴邊做吹笛狀,樣子很專業。
姚遠看着女兒,眼裡滿是慈愛和自得。許若妍則向團團豎了豎大拇指。團團更得意了,變換姿態,將筷子豎放在嘴邊,手指頭在筷子上上下按動,做吹簫狀。
“我們家團團沒準是個音樂小神童唉!”許若妍由衷讚歎。
姚遠笑笑,上個週末,自己在學校開家長會,蕭正儒帶了團團去青少年宮,回來後,她就在家用筷子操練起來了。蕭正儒還建議,明年送團團去學琴。
“爸爸,爸爸!”出了東伊順的大門,眼尖的團團發現了正在停車的肖子凱。
肖子凱從車子裡下來,看見正興奮地向自己撲過來的團團,蹲下身,將女兒摟進懷裡。
副駕駛座的門打開了,一個踩着細細的高跟長靴穿着是下流行的黑色韓版風衣的女人走下來。
“爸爸,這是你的車子嗎?好漂亮哦!”團團掙脫肖子凱的懷抱,興奮地撫摸着那款粉藍色的福特蒙迪歐。
“我要坐,我要坐爸爸的車!”團團跳着腳。
看着肖子凱打開駕駛室的門,把團團放到了駕駛座上。姚遠和許若妍只能耐心的等候在一旁。
看樣子,離開自己,他活得還是挺滋潤的嘛!和大多數男人一樣,肖子凱是個車迷。不過,以前想到家裡到單位只要十幾分鐘的路程,而且經濟也不是非常寬裕,姚遠不止一次的駁回了他買車的申請。
不過,一直以爲,如果要買車的話,他會選擇一款實用點的,比如北京現代,顏色應該是黑色。沒想到他竟會選擇這一款,這一色。姚遠的臉上不自覺地現出有些鄙夷的神色。
“當然啦!我們子凱怎麼比得上人家大老闆呢?不過,這款車也要二十來萬哦!我很喜歡,子凱就買了!”餘思箐得意地說,尤其說到後半句時,加重了語氣。你現在的男人有錢怎麼了?你照樣是我的手下敗將。
“二十來萬?”姚遠搖了搖頭,這個守財奴顯然沒跟上餘思箐的思路,重點落在了車價上。肖子凱瘋了麼?離婚後股票賣了六十萬,因爲房子歸他,自己拿走了其中的五十萬現金,又將存款留給了他父母。傾其所有換美人一笑?還真是有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昏君潛質哪!
“怎麼,瞧不上眼?也是,我都說了,我們家子凱怎麼比得上人家大老闆呢?姚老師是嫌這車太差了吧?”餘美人顯然是被姚遠的搖頭激怒了,這次將重音放在了“我們家子凱”上。
看樣子,美人和自己真的不是一個世界的,思維方式相差太遠。自己明明是覺得這車太貴,她偏偏就覺得自己嫌太差了。
不管怎樣,她這個繼任肖太太的頭銜是跑不了了,沒準以後團團偶爾去肖子凱那兒還得和她接觸,實在再沒必要將這個過去的情敵往世仇的道路上引導。而且,當着女兒的面當街和人吵架?再說了,自己一向信奉一條對待惡狗的理論,你被狗咬了一口,你不能咬狗一口,否則,滿嘴毛,豈不是更惹人笑話。
“不是,我不是這意思!我覺得這車很不錯,真的挺好的。”思考過後,姚遠謹慎的開口,免得再觸怒美人。這美人,也太奇怪了,勝利者不是應該更有風度麼?她當初面對自己的淑女之態哪去了?
肖子凱看着情緒有點激動的餘思箐,走過來想打個圓場。
“是啊!這車選得真不錯。餘小姐就是了解你們家子凱,給他選的車很合他的氣質。”許若妍笑着走到車前,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然後用手指頭在車前蓋上彈了彈,定定地看着肖子凱,“一樣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