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 忙完家裡的事後,姚遠就獨自坐上了進城的公交車。今天,是星期六, 肖子凱昨晚就從城裡回來了, 所以她可以放心的離開。其實, 現在城裡也沒有什麼事,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 只要一有空,姚遠還是想往城裡跑,往自己家裡跑, 大概,雖然他不在, 可是家裡畢竟到處都有他留下的痕跡。肖爸爸情況好了許多, 尤其是團團的陪伴, 帶給老人很大安慰。反正有肖子凱照顧,再加上天氣炎熱, 姚遠也不想讓團團隨着自己來回奔波。
那天,肖子凱把以前的事都向她作了解釋。實話說,她現在倒是有些可憐他了。十幾年的感情所託非人,還爲此落得個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下場。而其中最根本的原因,竟然只是肖子凱的善良。是的, 的確如此, 餘思箐就是藉着肖子凱的善良, 一次又一次的欺騙他。可是, 同情歸同情, 自己似乎和他再無走下去的可能。覆水難收,破了的鏡子即使是重圓了依舊會有裂痕, 那些留在心裡的傷絕對不是一時半會能去除的。更何況,她清楚的知道現在自己心裡的那個人是誰。
想到蕭正儒,姚遠不禁深深地嘆了口氣。從那天爭吵到現在,十幾天了,兩個人沒有再聯繫過。期間,姚遠一次次想給他打電話,可是每次總是看着那個號碼發呆,卻沒有勇氣按下去。或許,時間能夠消磨一切,讓一切回到原位,他還是一個孝順母親的好兒子,而自己……
婚姻不是兩個人的事,除了愛,還有柴米油鹽、家長裡短。有多少曾經相愛的人,頂着壓力走到了一起,就因爲長輩的反對,憑空比別人更多了一份負累,以至於最後消耗盡了愛,成爲一對怨偶。而自己和蕭正儒,除了家長這個第三方,還有個第四方,就是孩子。現在,蕭正儒無疑是愛團團的,而團團也愛他。在這些日子裡,團團曾經不止一次的提起蕭正儒,說要給叔叔打電話。姚遠總騙她說叔叔忙,讓她別打擾叔叔,還惹得團團嘟着小嘴生氣。可是,將來呢?將來他們會怎樣?
“啊!”有人驚叫。姚遠從沉思中清醒過來。
前方路面上,一塊巨大的石頭從前面行駛中的翻斗車上掉了下來。緊隨其後的公交車眼見着就要撞上去了,駕駛員在慌亂中急轉方向盤。“砰”的一聲巨響,汽車的左側底盤還是撞了上去。慣性加上急轉,車子猛地向右側翻過去。
“砰”,坐在車子左側的姚遠從座位上掉了出來,腦袋率先砸向了正對着的車門,只覺得一陣昏厥。恍惚中,似乎有人還是什麼東西砸到了自己身上。
“砰……砰砰……”傾倒的車箱摩擦地面後又是一陣巨響,才終於完全倒在了地上。“咕……咕……咕……”後面的車子一輛接一輛的緊急剎車。所幸,並沒有哪輛車是緊隨公交車的,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正是炎熱的夏季,因爲開着空調,所有的車窗都緊閉着。此時,要從側翻着的車裡出去,最合適的出口反而是車子前後的擋風玻璃了。因爲恐慌,車子裡清醒着的人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車外,幾個從其他車上下來的人,操着隨車的扳手敲破了前擋風玻璃,被困在公交車車廂裡的人們爭先恐後地蒙着頭往外擠。
姚遠從暈厥中醒過來,撿起了掉在腳邊的自己的大包。四顧看看,前擋風玻璃前,擠滿了正急着要出去的人們,其中有幾個臉上滿是血污;後擋風玻璃前,有一個男人正配合着外面的人在試圖敲破那塊巨大的擋風玻璃。車廂裡,有人在喃喃自語着:“要爆炸了!要爆炸了。”
姚遠心裡一陣茫然,走到後面,想要從後面出去。“砰……砰……砰……”那塊頑強的玻璃怎麼也不肯接受要它粉身碎骨的命運。
“要爆炸了!要爆炸了!”更多的人唸叨。
要死了麼?再也見不到他了麼?姚遠心裡一陣難過。自己還有話沒來得及告訴他呢?姚遠覺得喘不過氣來。
“砰!”後擋風玻璃只是裂開了更多的逢,依舊沒有破。前面,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
“前面,前面可以!”姚遠一邊拖着痠軟的腿,一邊哆嗦着提醒正在繼續努力敲後擋風玻璃的男人。
抱着腦袋,從開着參差的口子的前擋風玻璃往外鑽出去。外面,已經聚集了很多人。柴油正從磕破了的油箱裡往外流,在炙熱的太陽的燒烤下,氣味分外濃烈,人們更加恐慌了。
“別怕!別怕!柴油車不會炸!”有懂行的人安撫大家,但還是有更多的人嚇得想要離這兒遠一些。
姚遠也哆嗦着想盡可能離的遠一些。她現在的狀況非常不妙,兩側太陽穴脹痛,人中發緊,總覺得鼻血就要留出來了,而且已經開始嘔吐。她的心裡一陣害怕,是腦震盪了麼?還是要腦溢血了?就要死了麼?
她再也忍不住,拿出了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你快來!”電話通了的瞬間,姚遠語無倫次地哭了起來。
“你怎麼了?鎮定點,姚遠,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還有你在哪裡?”電話那頭的人也急了。
“車子翻了!車子翻掉了!在國道上,我從肖子凱家裡來的路上,快到大橋那兒!”姚遠抹着眼淚。
“乖,不怕,在那兒等着我,別走開!我馬上來!”蕭正儒抓了鑰匙,在衆人詫異的神色中匆匆跑出會議室。
這幾天,他心情格外不爽。於是,在這個週末竟然一反常態,抓了公司幾個高層開會。當然,開完會後還可以一塊去吃飯,省的他一個人度日如年。
端午,去了H市姐姐家,希望能說服母親。結果,蕭媽媽就是一口咬定不同意,弄得他鬱悶之極。呆了兩天後,他就打算告辭母親和姐姐一家,姚遠現在這個狀況他實在是有點不放心。可是大概是端午吃了糉子不容易消化,蕭媽媽說是有點便血。實在放心不下,就陪着母親去了醫院。誰曾想,這幾天醫院裡擠得不得了,因此要第二天才能拿報告。
不知母親病情如何,蕭正儒心裡有些煩悶。誰料想,這邊傳來了更令人煩悶的消息。當初被自己開除的那個吳德吳主任,是蕭正儒姐夫的表姐的老公,正是肖子凱隔壁地方上的。蕭正儒跟母親和姐姐介紹姚遠時,曾經明確地告訴她們,姚遠和前夫已經離婚了,當然,這也的確是事實。蕭媽媽和蕭夢曦回來時,曾經向吳德瞭解過姚遠的情況。事實上,她們在端午節前突然回來,也是緣於這位吳德吳主任向她們隱隱透了一些風聲。
這次,吳主任繪聲繪色地向他們彙報了隔壁地方上的這次葬禮,尤其是那個穿着孝服,在葬禮上表現哀傷的孝順媳婦的一舉一動更是做了加油添醋的生動描述。蕭媽媽和蕭夢曦抓住了這一點對蕭正儒百般責備。人家那根本就還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你那橫插一槓叫什麼,好聽點叫自作多情,難聽點就是仗着自己有幾個臭錢勾引人家老婆!姚遠,兩頭糾纏不清,那是什麼,好聽點叫腳踩兩隻船,難聽點就是水性楊花!
說實話,姚遠在前婆婆葬禮上穿孝服,蕭正儒可以理解,姚遠是什麼樣的人,他比誰都清楚,只要那家人提出要求,她肯定狠不下心拒絕。可是理解歸理解,心裡一點芥蒂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姚遠這次的不得已之爲也實在是讓兩個人本來就不被母親認同的感情雪上加霜。蕭正儒實在是怕自己再見姚遠時忍不住爲了這件事情責怪她,於是,選擇先讓自己再冷靜冷靜,離開H市後直接去了外地出差。
等到他帶着大包小包爲她準備的禮物回到家,打算給她一個驚喜時,誰料想她根本就不在家。當從電話裡得知她在肖子凱老家時,他的情緒一下子就落到了谷底。可是,他還是當即表示自己開車過去接她回家,姚遠在電話那頭卻遲疑了,讓他別過來,說是他的身份不適合來那邊。內心的怒氣陡然升起,自己的身份不適合去?自己是什麼身份?而她的身份就適合呆在那兒了?心裡有了一絲猶疑,怕她對肖子凱餘情未了。所以,當第二天兩人再見面時,往日剋制的他再也無法剋制自己的怒氣。
爭吵過後,其實他也好幾次想打電話給她,卻遲遲按不下那個號碼。自己先打電話給她,意味着妥協。可事實上,說是愛也好自私也罷,蕭正儒都不想姚遠再和肖子凱扯上關係。有一就有二,不對現在應該說是有二就有三了。他想先讓這段關係冷一冷,明確告訴姚遠自己不想她和肖子凱牽扯不清。可是,這麼多天不見姚遠和團團,他的心裡又總覺得少了些什麼,爲了讓自己少些時間去想姚遠,他就忍不住又用工作來麻醉自己。
因爲一直盼着姚遠打電話來,於是他無論到哪兒,在幹什麼。都帶着手機,就怕錯過了姚遠的電話。會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手機突然響起,看到是姚遠的號碼,他下意識的就按下了接聽鍵,本以爲會聽到她或撒嬌或溫柔的話,還在想自己該怎麼繼續解決那件未了的事。哪裡曉得聽到的卻是她的哭聲,在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後,三魂七魄都快被她給嚇散了。
姚遠他們出車禍的地方離城區大約有二十幾分鍾車程,蕭正儒匆匆趕到出事地點時,交警和120都還沒有來。看着她靠着欄杆,一臉蒼白和恐懼,他跳下車就把她摟進了懷裡。衆人還在等着120的車子,還有人說要等交警,怕自己去了醫院,到時候有什麼事情公交公司不認賬。蕭正儒一邊安慰姚遠,一邊把她扶進了車子,匆匆趕往醫院。
當120載着一大車人趕到醫院時,公交公司的領導也已經趕到了醫院。姚遠在蕭正儒的陪伴下已經做了基礎檢查,坐在CT室外等着做腦部CT。
靠在蕭正儒的肩上,姚遠覺得好幸福,曾經以爲,這個溫暖的懷抱從此以後再也不會屬於自己。雖然依舊有些害怕,但她還是忍不住時不時的象小貓一樣用自己的臉在他的胸膛上蹭來蹭去,市人民醫院CT室外長久的等待此時好像也不再難耐了。蕭正儒擁着姚遠,時不時親親她的頭頂和臉頰,絲毫不介意旁人的眼光。就在不久前,他差點就永遠失去了她,現在,他只想每時每刻都粘着自己失而復得的寶貝。是的,這是自己的寶貝,他恨不得昭告天下。
肖子凱站在那兒,看着不遠處走廊的長椅上,相互依偎着的兩個人,猶豫着要不要走過去問候一下。村裡有人從城裡回來時,說有車子翻了,一問正是姚遠坐的那輛。他急忙打電話給姚遠,卻始終無人接聽。發瘋一樣開着車子來到醫院,打聽了她的去處,跑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那個人,本來是屬於自己的,可是,就因爲自己的過錯,從此後,她或許只能是自己遙不可及的夢。肖子凱一聲不吭的離去,腳步踉蹌。
長久的等待後,所有的檢查都出來了。所幸,姚遠只是幾處軟組織受傷外加輕微腦震盪。姚遠始終僵着的臉總算能開了,蕭正儒也總算放下了心頭的大石。
“正儒!”姚遠躺在牀上,叫正打算離開臥室的蕭正儒。醫生說讓她回家靜養幾天,如果再嘔吐要立即回醫院複診。
“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知道她這幾天都沒在家住,本來打算去燒點開水的,聽她叫他,又走了回來。
“真的不舒服嗎?來,起來,我們去醫院!”看着她的臉色紅的不正常,蕭正儒擔心起來。本來,照自己的意思,是要她在醫院留醫的,可是她實在是討厭醫院裡的味道。
“不是!”姚遠抓住了蕭正儒放在自己額頭上的手,“我只是想告訴你一句話,我愛你!”
是的,在畏懼着死亡的同時,她還一直很後悔自己一直沒有親口告訴他,自己愛他,所以,現在她要趕緊把這說出來。
“我知道!不過,我還是很高興你親口告訴我!”蕭正儒俯下身子,親了親姚遠的嘴角,神色很嚴肅。
“以後,要經常對我說這句話哦!這絕對比唐僧的緊箍咒管用。”蕭正儒忽然又痞痞地對姚遠笑了笑,“現在,我去給老大準備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