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言裳離開華山後,並沒有直接回府,而是,順道去了一趟幽冥教。
心中千頭萬緒,有些疑問一直縈繞於胸,本想去找炎戀夕問一問,可是,幽冥教的弟子卻說他們教主正在閉關修煉,吩咐了誰都不見。
既然表哥在專心修行,那就還是不要打攪了。而且,陸言裳心中本也是有些猶豫和愧疚的,畢竟,當時,是自己搖響鈴鐺,將瀲雲初喚去。
既然表哥見不着,那就去見見鶯兒吧。
被一個幽冥教弟子帶入房內等候片刻,卻只是見幽冥姬一個人出來了。
幽冥姬一見到陸言裳,便一面笑着,一面跑過來,道:“我說今天左眼皮怎麼老是跳,原來是有貴客臨門啊!”
陸言裳笑着搖搖頭道:“什麼貴客啊,你真是折煞我了”。說完,移開眼神,四處看了看,問道:“鶯兒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幽冥姬回道:“鶯兒不在幽冥教,被教主送去私塾讀書了。估計,過幾年纔回來。”
“私塾?”
“是啊!那小丫頭比同齡的孩子落下的課程太多,教主纔將她送入私塾,讓先生嚴加**的。”說完,又道,“唉~雖然她平時頑皮得很,但那小壞蛋不在,還真想她呢。”
陸言裳想了想,點點頭道:“送去私塾也是好的。表哥對鶯兒也真是費心了。”
“對了,陸大人這麼忙,怎麼有空來幽冥教了?”幽冥姬又道。
陸言裳有些不太習慣她這麼客氣,便笑了一下,道:“你還是叫我的名字吧,”臉上笑容漸漸褪去,又輕聲道:“我前幾日應邀去華山,送雲初哥哥入殮下葬,回程順道,過來看看。”
“哦。”一聽這話,幽冥姬臉上的笑意也收斂了幾分,想到什麼,又有些好笑得道:“瀲左使生前,還老是說,怕鶯兒呆在幽冥教學壞呢!這回,便不用擔心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表哥和雲初哥哥鬧翻,對他的死也表現得十分冷淡,但果然還是很在意他的吧。不然,爲何會在這個時候閉關,必也是心裡不好受,又記着雲初哥哥生前的那些唸叨,就將鶯兒送走了。
陸言裳想到這裡,嘆口氣,不禁爲他倆感到惋惜,而自己的內疚也之情更添上了一分。
和幽冥姬坐下喝了幾盞茶,閒話家常片刻,陸言裳便告辭了。
馬車往回行駛,離自己的府邸越來越近,坐在車內的陸言裳卻開始有些焦慮起來。
本來下定決心打胎,可是,卻開始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向軒緣鶴開口。
雖然說,自己的陸府根本沒有他說話的份,可是,畢竟這個孩子,他也有份!
他要是不同意怎麼辦?
一冒出這種想法,陸言裳便煩躁得一拳捶在了馬車內壁上。
因爲他覺得,彷彿“白凡”又回來了,可是,他恨透了過去的自己,一想起來,就會羞愧不已。
陸言裳自己亦是一個男子,過去竟那樣讓他玩弄,只是因爲自己年少無知,不諳世事。何況,人的心裡一旦刻上劃痕,是很難消除的。
雖然,他爲自己做了很多事情,百般討好,甚至委曲求全,但自己仍舊沒有辦法像以前那般全身心得投入。就算是欺騙,也假裝不出來。
儘管偶爾也會放任自己沉溺於與他魚水**的快感之中,但那也是順應了肉體上的需求罷了……
回府之後, 陸言裳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重新投身到政務當中去。並以軒緣鶴腿傷爲由,搬到書房去睡。從此,兩人便很少見面。
軒緣鶴雖然覺得陸言裳有些奇怪,但以爲是他復去華山,憶起傷心之事,心情不佳,便也沒有強求。
就這樣,在偶爾猶豫、掙扎的繁忙當中,不知不覺,兩個月已經過去了,陸言裳批閱公文之時,覺得腹部墜脹,無意間伸手去觸摸,發現小腹已經微微凸起,這才又想起了這個孩子的存在,而且,他確實在長大,恍然驚覺——不能再拖下去了!
軒緣鶴的腿已經好了很多,可以拄着柺杖到處走了。這天,剛從外面溜達回來,就見陸言裳在他房間裡,正襟端坐着喝茶。
想必是當官久了,身上也不自覺得就會散發出官威。就算此刻穿着黑色的便服,也能隱隱感覺到他那盛氣凌人的氣勢。
“哎喲~陸大人,今天怎麼有空來小人房間啊?”軒緣鶴打過招呼,也撐着柺杖,一瘸一拐得走到陸言裳身旁坐下。
“我今天來,是有事和你商量。”陸言裳開口道。
“什麼事啊?”軒緣鶴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漫不經心得問道。
“我懷孕了。”
“噗~”軒緣鶴一口茶剛剛喝下去,全噴了出來。正如陸言裳給他自己的印象一般,軒緣鶴的意識也已經完完全全、裡裡外外得都被“陸大人”佔領,此時,陡然聽他說懷孕了……
軒緣鶴怔愣半天才回過神來——對哦!既然,他身體裡《日月心連》的力量已經恢復,那就是說,又可以給鶯兒生弟弟妹妹了。
軒緣鶴一時興奮過頭,柺杖也不拿,就站了起來,差點摔下桌去,好不容易纔穩住自己,連忙問道:“什麼時候有的?——哦,應該快三個月了吧!現在感覺怎麼樣?那個,想要吃什麼,我讓人給你準備……”軒緣鶴本對於陸言裳流產那事一直耿耿於懷,現在聽到這樣的喜訊,又是高興,又是擔心,生怕怠慢了。
本來是來和他商量落胎的事,卻見他高興成這樣,陸言裳一時有些說不出口,只是拿眼直直得看着他。
“你怎麼了?”軒緣鶴湊近,在他眼前揮揮手,問道。
陸言裳收回眼神,有些猶豫道:“我……不打算要這個孩子。”
軒緣鶴眼中的光芒瞬間熄滅,頓了一會兒,有些無措得轉開頭,連忙笑着掩飾了一下,慢慢坐回去道:“哦,我明白了,你只是來和我商量一下的……”說完,茫然若失得呆了片刻,站起身,拄着柺杖,又一瘸一拐得走了出去。
陸言裳擡頭,看着軒緣鶴那寫滿失落的背影逐漸遠去,和剛剛的那個興高采烈、手舞足蹈的他判若兩人,自己心裡忽然也變得空蕩蕩的……
在屋子裡不知不覺坐到半夜,陸言裳陡然回過神來,卻發現軒緣鶴還沒回房,便也起身走了出去。可在院子裡轉了半天,也沒看到他的身影 。
這麼晚了,腿腳又不好,會跑到哪兒去?
正這麼想着,一甩眼,看到月光下的涼亭裡歪七豎八得躺着個人,便慢慢走了過去。
又喝這麼多酒!天氣還這麼涼,就這樣躺在涼亭裡,會生病的。
陸言裳慢慢將手落在他的臉上,卻被他一把抓住了。
軒緣鶴看到是他,二話不說,只是一味哀求道:“白凡,你可不可以留下它,我希望你留下它!”見他不爲所動,又有些責備得道:“你現在怎麼這麼狠心?怎麼這麼狠心?”
陸言裳聽罷,將他的手甩開,怒氣衝衝得道:“我狠心?我他媽的是個男人,是男人!我現在接受不了自己這個樣子……”雙手抓住他的領子,將他提起來,又質問道:“還有你!當初爲什麼要那樣對我?那些記憶和遭遇,就像是腐爛的肉一樣,明明已經爛得發臭,可是,我就是不能擺脫它們,因爲它們是我組成我的一部分。我真想拿把刀,把它們都割下來,連同肚子裡的這塊肉,也一併割下來。”
聽完這話,軒緣鶴的酒清醒了一大半,倚着身後的柱子,慢慢站起來,冰涼得問道:“你還是恨我?”
陸言裳不說話,只是呼出一口氣,閉上眼睛。
“好!那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