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陛下一心將白凡逼走,如今看到他回來,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反應……其實,隨便找個理由,將他的考試資格取消,便不會有這麼多恐懼和擔憂了——這個念頭出現在軒緣鶴腦海裡片刻,很快便消失了。
回想起失去他的那無數個日日夜夜裡,自己最常反省的事情之一便是從來都擅自主張得爲他做一切決定,而未曾聽從過他的想法和意見。
以前總覺得他太小,而且什麼都不懂,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憑藉自己的真才實學一路考進了殿試……如此大的變化,真的很想知道他這六年都經歷了些什麼。不過,再一想想,這也是理所應當的成長。只是,對於自己的缺席感到遺憾和惋惜。
軒緣鶴反反覆覆想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順從白凡自己的選擇。
一個月後,殿試舉行,大殿上的考官們巡閱試卷之後,將其中最爲優秀的十本呈與睿宗。
睿宗看罷,心中已有計較,便讓人宣了三人上殿。
儘管以前就說過白凡於讀書這方面天資頗高,但軒緣鶴覺得他不見得就能得到睿宗的親睞,可最後還是在那覲見的三人之中看見了陸言裳的身影。
“草民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嗯,平身!”
睿宗掃了三人一眼,問道,你們誰是陸言裳?
陸言裳上前一步,回道:“正是草民。”
“擡起頭來。”
陸言裳擡起頭來,臉上依舊覆了面具,睿宗疑問道:“爲何要戴面具?”
陸言裳垂首回稟道:“草民先前臉患惡疾,無法見人,因而如此。”
“那如今呢?”睿宗追問道。
陸言裳道:“如今是因要面聖,震懾於天顏,故而以此覆面。”
睿宗雖然不動聲色,卻心中暗喜,便道:“今後日日上朝面聖,愛卿難道都將如此?呵呵,還是將面具取下,讓朕看看今科狀元是何等英容。”
睿宗如此一說,等於向衆人宣佈了陸言裳便是一甲狀元,陸言裳跪下謝恩道:“臣,遵旨!”隨繼,便將面具取了下來。
軒緣鶴看到睿宗在看見陸言裳取下面具之後明顯怔愣了一下,周圍的朝臣也傳來了些微吵雜的議論之聲。
隨繼,睿宗的眼神便向自己投了過來。
軒緣鶴和睿宗對視片刻,便將眼神垂了下去,過了一會兒,大殿上響起了睿宗的笑聲和讚賞之語:“愛卿不但文采出衆,而且當真是傾國之貌,就連朕後宮的三千粉黛都無一人能及啊!”
睿宗竟然在大殿之上公然開如此玩笑,將新科狀元與後宮婦人相提並論,軒緣鶴心中“咯噔”了一下。
不過,陸言裳只是笑了一下,道:“陛下謬讚,臣之容顏如何能夠及得上天子嬪妃。再者說來,臣是以智謀和忠誠,食君之祿,分君之憂。天子妃嬪以貌美賢淑者入宮,侍於天子身側,綿延龍嗣。前朝後宮各有其責,各歸其位,以保大虞天下千秋萬代,繁盛永昌!”
“好!好一個各有其責,各歸其位!”天子大喜,軒緣鶴本以爲,就此告一段落,卻沒想到天子又道:“陸愛卿,朕還有一事,想要問問你。”
陸言裳道:“臣靜候陛下提問。”
睿宗忽然容顏一肅,指着軒緣鶴問道:“倘若,朕此刻便將御史大人打入天牢,愛卿會如何?”
軒緣鶴聞言,猛得擡起頭來。
陸言裳看了軒緣鶴一眼,轉頭恭敬道:“回稟陛下,臣會作曲而歌之!”
“哦~愛卿何出此言?”
陸言裳回道:“昔仲尼不得用於衛,哀晉國之大夫竇鳴犢、舜華。趙簡子未得志時,須此兩人而從政;及已得志,殺之乃從政。仲尼言,‘聞,刳胎殺夭則麒麟不至郊,竭澤涸漁則蛟龍不合陰陽,覆巢毀卵則鳳皇翔。何則?君子諱傷類也。夫鳥獸之於不義也知辭也,而乎丘哉!’ 仲尼遂還陬鄉,作《陬操》而歌。”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頓時鴉雀無聲,睿宗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道:“那趙簡子可謂一國基業之開創奠基者……”
陸言裳又道:“彼乃春秋亂世,此乃盛世之治,凡事適時而爲之。微臣也只是就事論事,如此而已。”
大殿上沉默片刻,忽然爆發出睿宗的一連串笑聲:“好,好,好!好一個膽識過人、直言不諱、就事論事的狀元郎!愛卿既自詡與軒御史同類君子,那朕就封愛卿爲四品御史中丞,助御史大夫推行新法,造福百姓。”
軒緣鶴聞此,大吃一驚。
有官員竊竊私語道: “這御史中丞是個什麼官職?”“沒聽說過!”
陸言裳只是平靜得再次跪下道: “微臣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封過狀元,睿宗又看着陸言裳旁邊那個面帶喜色,氣宇軒昂的年輕人道:“想必你便是陸言軒?”
陸言軒上前一步,道:“回陛下,草民正是陸言軒。”
“你和狀元郎可是兄弟?”
“回稟陛下,狀元郎乃是草民二弟,他與草民皆爲遼東臨溪陸家之子。”
睿宗垂眼想了片刻,擡首讚道:“遼東陸家果然英傑輩出,朕甚感欣喜。不過相較於慕玉隆,你就稍遜一番。”說完,又將眼神落在了三人之中的最後一人身上……
殿試結束,新科狀元陸言裳封四品御史中丞,輔從於御史大夫;榜眼慕玉隆封翰林院修撰,探花陸言軒封翰林院編修,一同入翰林任職和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