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 中堂回京
接下來,斐裡曼特指責李查理冒進,犯了失察之罪,導致此敗,並以此爲由頭,對艦隊進行大清洗,將李查理的親信統統抓了起來,同時,也將自己的心腹提拔到重要的戰艦崗位。
前後只用了兩天,遠東艦隊就徹底歸了斐裡曼特掌管!
等到大局已定,斐裡曼特纔將愛德華七世催促遠東艦隊北上行動的電報拿了出來,並告訴全體船員:新任國王不懂軍事,卻偏偏要外行指揮內行,我們絕不能再重蹈李查理的覆轍,是的,我們當然要去搭救駐紮在中國的艦隊,但怎麼救,必須有個策略,不能魯莽行事,必須得有計劃。
還別說,遠東艦隊在斐裡曼特的指揮下,拔營出航,一路北上,竟再沒有遇到疑似西班牙的神秘戰艦攻擊,而且,他們還好運地收留到了一些從寧波大海戰裡逃出來的英國士兵。
一下子,斐裡曼特的聲望大漲,算是徹底坐穩了遠東艦隊一把手的交椅。
說完了中國和英國,容我插一句嘴,再來談一談距離上海僅一個東海之隔的日本。
這個狹隘的島國,一直就在密切關注中國和西方列強的動向,實際上,從明治維新開始,它就在籌謀一個險惡的十年計劃。
三年攻佔朝鮮,五年侵佔中國東北全境,十年內滅亡北京,並將軍事勢力拓展到中國全境,統領東亞,輻射東南亞!
這是一個極其瘋狂的計劃,也是一個從上到下,自天皇開始,下到平民浪人,全日本勒緊褲腰帶、盡心盡力執行的舉國野望計劃。
此時此刻的日本,正處於這個‘十年野望計劃’的初始階段,它就像一隻冷靜、偏執、擅於精密計算的瘋子,目有寒光,隱露獠牙。將朝鮮和中國,都置於它的刀叉虛影之下。
至於這副‘刀叉’到底有多鋒利,多堅固,能不能插動中國這個龐然大物,則全然不在它的主要考慮範圍之內!
在日本高層想來,兩百五十年前,後金能夠入關。以區區幾萬人馬,就能一掃大明江山,那麼,時至今日,換作自己,有天皇護佑。自然也能複製這一歷史奇蹟。
日本朝野,從天皇到內閣總理大臣,再到外務大臣、陸相、海相,乃至最底層的士兵,都是信心滿滿,野心勃勃。
之所以如此,那是因爲日本的間諜的確已經滲入到了清朝政壇的核心地帶。很是知曉這個龐然大國此刻的虛弱和腐朽,想想看,一棟再高的大樓,如果連根基都壞了,那麼又有什麼好怕的呢?
早在南京中英危機發生之前,通過密探,日本軍部對南洋水師的擴建可是非常關注的。
要知道,他們舉全國之力籌備的海軍。其假想敵乃是北洋水師,至於南洋水師,這隻困於內陸的小泥鰍……根本沒被他們放在心上。
然而,鍊金國國王龍灝的突然大手筆贊助,源源不斷進入南京港的歐洲高級‘水貨’,令得日本高層十分不安。
這個龍灝,在美國攪風攪雨也就罷了。這會兒居然跑回中國重金投資南洋水師,這是要幹什麼!?
是在海外發財了,現在要回來幫助祖國嗎?
還是不懷好意,也想在搖搖欲墜的大清朝上搶先割上一刀?
幹。一個北洋水師就已經很難對付了,再加上一個買了新戰艦的南洋水師?恐怕我大日本的艦隊一出去,就得被上下包餃子,輸的連兜襠布都沒了!
明治天皇對此情報表達出了深深的悲觀情緒,他武斷地認爲,己方的十年佔領大中國的計劃要腹死胎中了,他甚至流下眼淚,向總理大臣伊藤博文建議;“愛卿你看,我節省的那些伙食費是不是可以還一點回來?反正在海上我們已經不可能打贏支那,倒不如……”
天皇的退怯自然遭到了伊藤博文、陸奧宗光等人不留情面的訓斥。
不得不說,這幾個牛人,私底下是不會給至高無上的天皇留多少面子的。
他們都是爲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的梟雄,任何人膽敢攔在他們前進的道路上,都會被他們毫不猶豫地踢開,這其中也包括明治天皇在內!
當然,訓斥之後是安撫、勸解,畢竟,天皇還是日本人民的最高領袖,像神一樣被崇拜的精神支柱,想打消明治天皇退縮的念頭,就必須拿出切實合理的說辭。
光靠訓斥,可逞一時之癮,但長久來講,卻是沒有用的。
論到口才,還是外務大臣陸奧宗光擅長,於是他眨巴了下小眼睛,對明治天皇說道:“陛下,看事情不要只看表面,凡事都有好和壞的兩面性,這就是太極,也是西方學說裡的兩分法,照支那人說,太極是構成世間萬物的基礎原理……嗯,抱歉,忽略了陛下的腦容量,簡單來說,南洋水師壯大,對我國海軍的確不利,但是反過來講,南洋水師強大了,第一個坐立不安的還要屬李鴻章和他的北洋水師吧?”
誠如陸奧宗光所言,南洋水師強大了,第一個感到威脅的不是別人,正是北洋水師的大頭目:李鴻章。
一山難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在中國,也絕對不允許有兩支強大的、擁有不同聲音的艦隊存在。
原先,李鴻章容許南洋水師保留編制,駐紮長江,那是因爲南洋水師太弱,拿舢板都能當做寶,可現在?它連最新式的歐式戰列艦都有了,李鴻章絕不會允許它再繼續膨脹,以免威脅到了自己北洋的位置!
“這就是支那人啊,不怕他們強大,只要有兩股以上的強大力量存在,他們就會先自個內鬥,我們嘛,呵呵,只需坐山觀虎鬥就好!”陸奧宗光陰笑着,做了最後的總結。
聽到這裡,明治天皇終於抹去了眼淚,展顏笑了起來:“原來如此,倒是我短視了!好。傳我諭旨,將下個月宮中的用度再削減二分之一,省出錢,用於補貼軍費!”
“陛下,用度已經很少了。”近侍提醒道。
“你不會想辦法嗎?我命令,下個月,宮中的人。每人只能出三次大恭,超出次數,不給手紙!”
“……那風乾後,會臭的啊!”
“八嘎呀落!我們不是有舌頭嗎?”
不曉得是不是一種悲哀,李鴻章的心理還真被日本的這些野心家們猜對了七七八八。
十二月十日,李鴻章進京。第一道摺子就是奏請光緒將兩江總督劉坤一定罪,另外,懇請撥付一百萬兩戰時緊急餉銀,由北洋水師派遣以鎮遠號爲首的八艘鐵甲艦,南下直取上海,與鍊金國國王龍灝談判,看能否將上海的管轄權奪回來。
李鴻章這一招乃是存了一石二鳥的心思。既要徹底打垮劉坤一和以他爲首的南洋水師派系,又能借着英國海軍空虛的機會,將他早就垂涎不已的上海港口,收入北洋麾下。
到時候,渤海、黃海、東海、南海四海連成一片,大清帝國的海洋版圖即成矣。
當然,政敵的贊成、我們就要反對!對李鴻章這個請戰要求,光緒帝和翁同龢自然不會這麼容易地給他‘放行’。
別的先不說。就拿那一百萬兩軍餉,本來修園子修的國庫就捉襟見肘,現在又拿錢去給李鴻章花差花差?茲事體大,朝堂中實在沒有一個人能做主。
想想也是,要是一百萬兩雪花銀撥了出去,等西宮的那位清醒過來詢問,誰能擔得起這個責任?
李鴻章嗎?
呸。他那時肯定早就跑到江南耀武揚威、花天酒地了,哪裡還會留在京城背鍋?
面對質疑聲聲,詰難重重,李鴻章卻態度強硬。他堅定地認爲,此刻就是收回江南關稅自主權的最好時機,只要拿回了從兩次壓片戰爭中丟掉的關稅自主權(也叫定價權),區區一百萬兩銀子,算根毛!
難得看到李中堂發飆,除了皇帝,其他派系的大臣都噤了聲,他們幡然醒悟:這將是中堂大人與帝師集團的直接對弈,自己這些小嘍囉,已根本插不上嘴,在旁看看自擼也就好了。
果不出所料,光緒帝下旨,退朝,召李鴻章和他的幾名心腹,到養心殿秘密奏對。
養心殿內,薰香繚繞,黃綢紅椅,官袍濟濟,氣氛卻不尋常。
翁同龢道:“中堂大人,這般急先鋒的勁頭,可不像你呀!”
李鴻章板起臉,道:“哼,事有輕重緩急,這可是我大清千載難逢的良機,此時不急先鋒一把,枉爲人臣,難道還拿着俸祿、呆在京城裡混吃等死嗎?”
一句話,李鴻章便把翁同龢一夥罵了個遍。
也是,帝師集團在北京城裡吵吵鬧鬧快十天了,卻連一個應對的章程都拿不出,無怪遠道而來的李鴻章恥笑於他。
翁同龢漲紅了一張老臉,漆紅的官帽搖晃:“我,我是穩重持國,發生了這麼大一件事,一個應對不當,就可能把我大清拽入萬劫不復之地!”
李鴻章曬道:“切,說穿了,還不是膽小?陛下,老臣願意立下軍令狀,此次出征,我北洋必定大獲全勝,奪回上海,將劉坤一這逆臣擒拿回朝!而且,如果運氣好,不說拿回全部關稅權,但拿回其中一部分,還是可以預期的!”
要說李鴻章爲何如此有底氣,自然與他所獲得的情報密不可分。
北洋水師距離上海極近,對戰事進展的把握,也遠勝京城。
李鴻章已得知,經過激戰,堂堂南洋水師只剩下區區六艘戰艦,而英國駐中國的戰艦,更慘些,已然全軍覆沒。
唯一的障礙,大概就是那位不知抱着什麼念頭的北海伯爵的艦隊,不過李鴻章帳下有雷龍獻計,說龍灝的戰艦隻是擅於打埋伏,最是擅長撿漏,敲悶棍,若要論到堂堂正正的炮艦列隊對轟,是絕對沒法比得上北洋水師的。
況且,李鴻章也聯繫了除去英國以外的多個國家使節,他有理由相信,在自己進逼的水師和多國洋人的外交壓力下,那位鍊金國國王……會讓步的!
李鴻章心裡打的一副好算盤:他此行,只是去捉拿劉坤一。至於龍灝,他根本沒有抱着得罪他的念頭,能與這位上升勢頭極猛的鍊金國王談和,雙方各取所需,便是皆大歡喜的局面!
養心殿內,李鴻章準備的奏對極爲充分,有理有據。翁同龢一方則節節敗退,張口結舌,最後小皇帝光緒不得不拉了偏架,吹了暫停哨:“咳咳,衆位卿家,今天的討論就到此爲止。軍費一事,茲事體大,且容朕好生思量一番!再議吧……”
李鴻章倒也知道此事急不得,以清廷一貫的辦事效率,沒個十天半月,這筆錢款是斷然劃撥不出的。
不過他也不急,其實。他來京師要錢只是一個姿態,暗地裡,他的北洋水師已經拔錨起航了,經費來源嘛:自然是雷龍背後的繼承候選者。
有了這位在上海根植的候選者的支持,這也讓李鴻章對與龍灝和談的信心大增。
他此次來到京城,要的其實就是一個大義!
一個名正言順接管南洋水師,打掉劉坤一這個兩江總督的天家聖旨而已!
……自從李鴻章進了京,光緒帝紅火了十來天的‘運勢’似乎就開始轉向。
這不。奏對後沒過一天,他那個‘中場暫停哨’就失去了作用,原因很簡單:老佛爺宣旨召見李中堂了!
頤和園,樂壽堂。
老佛爺穿戴齊整,胸口掛佛珠,長長的彷彿妖怪一樣的指甲一翹一翹,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這徵象,代表她的心情不錯。
的確不錯,慈禧已從最初的恐慌中走了出來,她在園子召見李鴻章。自然是要問一問這位股肱之臣對江南鉅變的看法,以及應對策略。
“李愛卿,你說這英國人,是打不進來了吧?”慈禧沒繞彎子,開門見山第一句話就問出了心中最關心的那點。
“肯定打不進來!”
李鴻章被賜了座,半撅着屁股,其實比站着還難受:“據老臣所知,英國人與南洋水師的戰艦同歸於盡,短時間已成不了氣候,再者說,老臣奉命經營北洋多年,開拓進取不敢說,但保家衛國,還是足足可爲的!”
“嚯,那就好!”
慈禧得了準信,展開了笑顏,臉上的粉一個勁地掉:“李愛卿,好生坐着吧,哀家這兒又不是什麼龍潭虎穴,你要是再這樣拘謹,哀家都不好意思繼續詢問你了。”
“多謝太后賞賜,老臣遵旨便是。”李鴻章抹去了額頭上的汗珠,屁股一扭,終於坐了個踏實。
不過縱使這樣,他也只敢貼上半個多屁股,而不敢大大咧咧地坐完整了。
“愛卿,哀家來問你幾個問題,回答的好,這一百萬兩紋銀,哀家就做主撥給你!”
慈禧口頭難得大方,“哎,哀家也不是不懂國事之人,眼看着江南發生這等鉅變,哀家難道會不識大體,留着銀子修園子嗎?哎,前段時日哀家要修園子,那還不是國泰民安,舉國昇平,夷人也忌憚咱的北洋水師嗎?所以,趁着好年景,哀家纔想小小地操辦一下壽宴!哎,人生六十古來稀,哀家爲了大清,耗費了多少青春,犧牲了多少心血,做個六十壽誕,搞的熱鬧一些,大家喜慶,難道也錯了嗎?”
聽着這老太婆厚顏無恥地往自個臉上貼金,老道的李鴻章默不作聲,只是低着頭,頭上的花翎尾一上一下地晃着,似乎在說:太后說的對!
有了雷龍背後的那位繼承者的支持,對‘區區’一百萬兩銀子,李鴻章其實並不太看重,能拿就拿,不能拿也無妨。
但既然這會兒慈禧主動開了口,他也只能打起精神應道:“太后儘管問,老臣但有所知,不敢不盡答也!”
“好,第一問,李愛卿,你此去上海,可有把握打得過那個什麼鍊金國王?”
“回太后,老臣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此去上海,目的只在於捉拿首犯劉坤一,對那鍊金國王,老臣會以炮艦威壓爲主,和談降服爲輔,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與他開戰的。”
李鴻章對慈禧說的纔是大實話,他那北洋浩浩蕩蕩地前去,其實也只是打個聲勢壯大,真要他與龍灝在海上決一死戰,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噢,爲什麼呢?難道李愛卿的北洋,打不過那蠻夷之王的龍灝?”
對龍灝拒絕了鐵帽子王的封賞,反而是自封一國之主,與自己平起平坐,慈禧太后其實是很記恨在心的,這時有了機會,她自然要問一問手下第一重臣,打敗龍灝的勝算。
“不是打不過,只是那樣做,殊爲不智。”
李鴻章早有腹稿,面對慈禧的問題,不慌不忙地回答道:“以老臣的眼光去看那龍灝,他不過是一商賈,計較的只是蠅頭小利,不過他這幾年運勢驚人,遇上了英國女王這個命中貴人,纔會被他僥倖當了一個什麼英聯邦的國王……可實際上,他的底蘊是極不厚實的,如風中沙城,禁不起大風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