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那是一個生死相許的傳說,那也是耶律煦陽心中無法忘記的疼痛和甜蜜。
“所以,你可以放棄所有, 也要帶她走?”趙珂輕聲問道。
耶律煦陽沒有說話, 只是點了點頭, 卻懷着不容抗拒的神情, “我也曾想過這麼做對不對, 是否會傷害了熙雲,可是我等不下去了。之前的一步已經踏錯,縱然此刻回頭恐怕也始終都是心中無法癒合的傷口, 但是,我不會就此放棄。就算是要恨, 也要在我身邊去恨, 至少這樣, 我可以想盡所有的辦法,在她痛苦的時候爲她解憂。皇上, 我知道這要求過分,但是如果連都不能留在身邊的話,我又能夠爲她做些什麼呢?所以,請皇上成全了把。”良久,耶律煦陽才慢慢地出聲。
趙珂沒有回答, 他沉默着站在那裡, 背對着耶律煦陽站着, 他忽然之間心情沉重起來, 卻又忽然之間覺得豁然開朗。
“既然穆王告訴了我這麼多, 那麼如果繼續隱瞞穆王,則顯得朕太小家子氣了呢, 既然如此,朕也分享一個故事吧,穆王是否願意撥冗聽朕說說呢?”他話雖如此,但是卻並沒有商量的意思,而耶律煦陽也只是沉默的點了點頭。
御書房裡的氣氛有些壓抑起來,但是趙珂還是慢慢地開口了,“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那時……”那是一段更爲陳舊的往事,漫長的記憶開始翻江倒海,卻是熟悉的彷彿就發生在昨天一般。
寂靜的書房裡,一個幽幽的訴說着,一個靜靜地傾聽着,沒有一絲多餘的聲音,但是每個人的心卻都不停的在起伏。
“所以,我對自己發誓,再也不去逼迫她,再也不去傷害她了。否則,我會無法原諒我自己,穆王,朕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朕無法答應你,除非雲兒自己願意跟你走,否則,朕不會答應,即使結果是繼續兵戎相見,雖然這是朕不願意看到的情況,但是朕也不會後悔。”話到最終變成了堅毅不可動搖。
耶律煦陽的目光有些渙散,他久久的不能回神,他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愛着熙雲,和他一樣深愛着,但卻沒有想過這其中這般的曲折這般的動人這般的無情。
該放棄嗎?耶律煦陽有霎那的迷茫,但是也只是霎那。如果他是就此可以放棄的男人,那他就不是西涼國的穆王耶律煦陽了。
他笑了,神情冷冽而又嚴肅,“皇上的意思我明白了,只要我能說服熙雲,皇上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吧。”他冷冷的注視着眼前的男子,淡淡的開口,“說是想要給她自由,但是皇上,你真的可以放開自己束縛她的雙手嗎?這樣的所謂補償真的是熙雲想要的嗎?如果不能親自給她幸福,那麼,根本什麼意義都沒有。不過,皇上已經放棄了,臣卻還沒有。”耶律煦陽淡淡的開口,語氣中是絲毫不肯放棄的決絕。
趙珂第一次振動了,他的放棄,龐勳統的沉默,真的是因爲膽怯因爲愛的不夠深所以才能放手嗎?真正的感情,是如眼前這個男子表現的這般的霸氣的嗎?
他有些暈眩了,但是,趙珂卻沒有阻止耶律煦陽,或許,這樣的方式也未嘗不是一種方法。
一切,就讓熙雲自己去選擇吧,他這樣的想着。
“那麼,如你所願吧,不過,請你不要對她用強迫的手段,只有這點,是我無法容忍的。”趙珂輕聲道,對眼前這個霸氣的男子,他有着惺惺相惜的感覺,無法去恨,甚至還有一點羨慕和妒忌,羨慕他的純粹和勇氣,妒忌他的堅定。
他,身在帝位,卻再也找不回那樣的勇氣了吧。
可是,耶律煦陽還來不及回答,御書房的門卻被“哐當”一聲推開,披頭散髮的秀珠衝了進來,不顧太監侍衛們的阻攔,噗通一聲跪在了趙珂面前,淚流滿面的高聲大喊起來,“皇上,不好了,皇后娘娘她……”
“皇后怎麼了?秀珠,你也太不懂規矩了,怎麼這般模樣闖進御書房?”趙珂皺眉出聲喝叱。
但是秀珠卻並沒有一絲的迴應,她依然沙啞着聲音喊着,不顧侍衛的拖拉,歇斯底里的喊着,“皇后娘娘死了,兇手是熙雲郡主,皇上要爲娘娘做主啊,娘娘她死的好慘……”她大聲的哭鬧起來,聲音穿過御書房穿入每個人的腦海中,趙珂和耶律煦陽的腦子瞬間嗡的一聲有些昏沉起來。
嘉敏死了?怎麼可能?
兇手是熙雲?怎麼可能?
趙珂的臉色瞬間變的可怕起來,他推開秀珠,甚至來不及去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直接朝着慧明宮衝過去,而耶律煦陽根本管不住自己的腳步,腦海中叫囂着要去見熙雲,他緊緊地跟上了趙珂的腳步,忘記了這裡是菏澤皇帝的後宮。
嘉敏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而熙雲也好不到哪裡去,整個人躺在血泊中,臉色蒼白,若不是胸膛的微微起伏,幾乎和死人無異。
趙珂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看到熙雲的時候,手指都開始冰冷起來,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他衝過去將熙雲抱了起來,不顧她渾身的鮮血將她摟進了懷裡,大叫着御醫,慌張而來的御醫眼看着慧明宮中一片狼藉的場景,戰戰兢兢的爲皇后和郡主診脈,但是,熙雲雖有一吸尚存,皇后柴嘉敏卻已經失去了氣息,成爲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良久,誰也不敢說出一句話來,冰冷血紅的宮殿裡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耶律煦陽想要衝過去守着熙雲,可是腳卻像是生了根似的,無法動彈起來。他眼睜睜的看着熙雲蒼白着臉昏倒在那裡,卻無法作出任何事。
只因,這裡是菏澤的皇宮,而他,離她那麼近,也那麼遠。
“到底……這是怎麼回事?”揮揮手讓太醫退下,趙珂捂住了心口,問被侍衛押解而來的秀珠。
秀珠依然披頭散髮,神情癲狂,“是郡主,是郡主做的,宮中只有郡主和皇后娘娘,娘娘根本不可能自盡,一定是郡主……”
“住口,熙云爲什麼要殺皇后,秀珠,你休得胡言亂語。”趙珂神情狂怒的阻止了秀珠的話。
可是,秀珠並沒有住嘴,反而神情平靜了下來,月光下,她的神情顯得詭異,帶着一抹淺淡的冷笑,笑得讓人遍體生寒,“皇上,如果不是郡主,難道是皇后自盡嗎?宮中並沒有其他人來過的痕跡,如果是自盡,那皇后爲何自盡?難道這不該問問郡主嗎?郡主可以逃得脫責任嗎?皇上,就算您是九五至尊,可也不要忘了,這是皇后娘娘,難道一國之母比不得一個殺人兇手?”秀珠冷笑。
趙珂無言以對。
雖然他不信熙雲會是兇手,但是秀珠的指證依然讓他無法反駁,死去的人是嘉敏,那個鮮活的聲明在他眼前變成了一具屍體,讓他不能不去顫抖,不去痛苦懊悔。
縱然他不愛嘉敏,卻感激這個女人所付出的一切,雖然,有的時候她愛的方式讓他無從接受,但是,她至少不該死去。
“皇上,她說的對,不管如何,皇后是因爲我而死。”就在趙珂痛苦糾結的時候,熙雲幽幽轉醒,醒來的時候,她便被那血腥的味道弄得想要嘔吐,卻在轉眼對上了嘉敏的面龐,蒼白的臉,帶着強烈的恨和不甘心,還有鮮紅的血。
她說不出爲何會這樣,說不出當時嘉敏想要殺了她,只因爲現在她還活着,嘉敏卻死了。原本,她以爲不會再有任何人死去,可是,她卻親眼目睹了嘉敏的離開。
她顫抖着、虛弱的坐了起來,驚訝的看見呆若木雞的耶律煦陽,那瞬間,她忽然覺得自己活了過來,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他會在這裡,但是這樣的重逢卻讓她不知所措,悲喜交集。很想衝上去,很想擁抱他,很想告訴他,她真的愛他,想他,即使愛的很痛苦,可是也從來不曾後悔過。
可是,低頭看着渾身浴血的自己,她卻無法說出話來,相顧無言只有淚千行,這樣的滋味,她再一次的嘗試到了。
“不,這不是你的錯……”耶律煦陽不知道爲什麼感到害怕起來,不該是他插手的場合,可是他卻不由自主的戰慄了,吼了出來。
“不是她的錯?難道是皇后的錯嗎?皇后已經死了,難道你們還要在這裡爭論一個死去女人的錯?”不等趙珂開口,秀珠冷笑着,絲毫不給熙雲反駁的機會。
而熙雲也無意反駁,嘉敏的死對她來說是意外,卻也是不可原諒和接受的現實,所以,她垂下了頭,避開了趙珂和耶律煦陽的目光,眼神變得空洞起來,“的確,請皇上治我的罪吧。”熙雲輕聲道,搖晃着站了起來,在趙珂面前跪了下去,卻再沒有看嘉敏一眼。
秀珠一聲冷笑,她癲狂着大笑了起來,冷冷的看着熙雲瘦弱的肩膀,怨毒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慄。
可是熙雲始終平靜的跪在那裡,一動不動。
耶律煦陽的身上一片冰冷,腦海變得一片空白。
爲什麼,會這樣?
他想要帶着熙雲離開,可是熙雲沒有看他,他知道熙雲不可能是兇手,但是卻拿不出證據;更何況,死去的人是一國的皇后,就算是要給世人一個交代,也要交出一個兇手。
密室,死人,倖存者,他們該怎麼辦?
這點,趙珂很清楚,儘管他現在有種幾乎要瘋掉的感覺,但是他依然清醒。
默默的注視着跪在地上的女子,他輕輕閉上了眼睛,下了一個讓他這一生都會後悔的決定:“來人,將熙雲郡主關入冷宮,派御林軍守着,此案結案之前不得妄動,還有……”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嘉敏蒼白的容顏,深呼吸,“準備皇后的喪事。”
熙雲默默的起身,任由侍衛押解離開,自始至終,不曾有一句辯白,更不曾多看耶律煦陽和趙珂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