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雲,你來了。”飛鳳宮中,柳娩眉看着一邊站立的熙雲,微微一笑。這些日子來,她也彷彿老了十歲。
唯一的孫兒出生,卻還難產,最終雖然保住了幸運,皇后卻還是就此撒手人寰,縱然是看盡了人世無常的柳娩眉,依然有些心緒難安。雖然她並不喜歡若嫣,但是不得不承認,作爲一個皇后來說,若嫣具有那樣寬廣的胸懷、大家的風範。就算如今嘉敏總領後宮,依然不能承擔後位,便是如此。
柳娩眉已然看透,柴嘉敏的身上,沒有統領六宮的貴氣。
只是,如果是眼前的人呢?柳娩眉望着眼前波瀾不興、平靜如常的女子,深深的思索着。或許,她應該成全皇上了。
“是,熙雲是來辭行的。”熙雲靜靜的答道,不去看柳娩眉千變萬化的心思,也懶得去想,這些日子,她已經被這接二連三的事情折騰的累了。
若嫣最終還是走了,她的心也蒼老了一半。明明才十幾歲得人啊,可是卻彷彿已經看破紅塵般的,有些了無生趣起來。
“要出宮了麼?也是,這些日子你也累了,而且賢王和王妃也該想你了,去吧,如今宮裡冷清,若有空了,也來陪陪貴妃和我這個老婆子。”柳娩眉揮揮手道。
熙雲躬身行了個禮,答道,“熙雲明白了,那若沒什麼事,熙雲便先告辭了。”柔柔一笑,熙雲便轉身退了出去。
“熙雲,你今年也該有十八歲了吧。”忽然,柳娩眉出聲問道。
熙雲站住了腳步,停頓了下來,“是。”熙雲有些疑惑,不知道柳娩眉爲何有此一問,不過心中雖然糾結疑惑,臉上卻依然不動聲色。
“是麼?這般大了,也該許人家了。熙雲啊,如今後宮空虛,可是合適的女子卻不多,本宮想,若是有賢王之女擔當後位,那於我國家社稷來說,可是幸事。熙雲,你也不小了,該嫁人了,回去想想吧,過些日子,本宮會說服皇上,去賢王府提親的。”柳娩眉道,說完便揮手示意熙雲可以離去了。
熙雲渾身僵硬的轉過身來,不可思議的看着柳娩眉,她沒有想到事到如今,太后竟然還不肯放過她。
可是現在,她卻連一個拒絕的機會都沒有,太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熙雲僵硬的走出飛鳳宮,忽然覺得,天色,變得好陰沉。
難道,她的人生,真的要虛耗在這深宮裡,在勾心鬥角中度過一輩子嗎?
悲從衷來,熙雲快步跑了起來,彷彿這宮廷是個妖怪,再多呆下去,就會吞噬掉她的心。
可是她並不知道,她的命運,早就在這之前,已經被人決定了。
半個月前,葉藏影處決之後
御書房
“現在,你可以出征了。”趙珂曼聲說道。
此刻,御書房中的那個人,自然是庭威將軍龐勳統了。當時他堅持要等見過葉藏影之後纔去邊關赴任。可是,最終,卻只是相顧無言,他阻止不了趙珂的決心,也無法挽救葉藏影已經死去的心。
那日,和若嫣相見之後,葉藏影就沒有了求生之心,龐勳統心裡明白,這一切不是任何人的錯。只是時間地點人物的巧合,彷彿天時地利人和般的湊巧,變成了今日的錯。
可是,葉藏影還是死了,若嫣的心也碎了,龐勳統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不在意。只是他明白,身爲臣子,沉迷於這些往事並不是最好的選擇,眼前有着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邊關十萬火急的軍情,還有菏澤上下數以萬計的臣民,都在等着他去阻止這場屬於野心家的戰爭。
所以,他能選擇的,只是將悲傷放在心上。
葉藏影選擇死亡,便是因爲,只有死去才能給他一個全然嶄新的開始。如果他放不開過去,就不能做到葉藏影託付的事情。
所以此刻,面對趙珂的問題,他躬身跪了下去,坦然接受,“是,臣明白了,今晚臣會即刻離京赴任,絕不辜負皇上的託付和厚愛。”龐勳統道。
趙珂點了點頭,走過去扶起了龐勳統,忽然嘆了口氣,“龐將軍,朕之前……”想起昨日種種,趙珂想要說句抱歉,可是神威君王的自尊讓他無法開口,於是一時僵硬在那裡。
龐勳統看着趙珂的表情,垂下了頭,嘴角含着一抹笑容,“臣明白,皇上是爲了天下蒼生,並非皇上的一意孤行。如此,臣告退。”說完,龐勳統便要轉身離去。
可是,趙珂卻在此時開口了,“龐將軍,坐吧,不急在這一時,朕有話,想要問你。”趙珂沉吟半晌,還是開口了。
龐勳統沒有說什麼,只是忽然跪了下去,“既如此,臣有一事請求。”
“說吧。”趙珂點頭道。對於龐勳統,他心裡多少有愧,若是能夠補償到他一點,那他是非常樂意去做的。畢竟,身爲君王,收買人心,特別是臣下的心,是必然需要的,所以對此趙珂並不以爲意,也不擔心龐勳統會提出什麼特別的要求來。
“回皇上,如果臣凱旋迴來,請皇上作主將熙雲郡主指婚給臣。”龐勳統道,不急不徐的訴說。
而趙珂卻愣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竟然,最終龐勳統的要求,竟然是這樣……
可是,他卻無法拒絕,怎麼拒絕?
身爲帝王,還是有很多不得不放棄的感情。此刻,他終於明白了。
頹然的嘆了口氣,趙珂點頭道,“朕依你。”
龐勳統欣然站了起來,“臣多謝皇上,定當全力以赴,不負君恩。”
“答應朕,好好待她,不要讓她有一絲痛苦,否則,朕會殺了你。”在龐勳統轉身之際,趙珂冷冷的開口。
如果得不到她,還不能給她幸福,那麼,他能作的只有如此,用身爲皇上的權力,爲她謀求幸福,儘管能作的是如此的微小。
“臣明白,臣對郡主是真心的,請皇上放心。”龐勳統道,說完,他便轉身離去,開赴屬於他的戰場。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但是卻依然還是這麼做了。當開口請求賜婚之後,他的心情便整個放鬆下來,想起那時嘉敏的話,想起天牢中熙雲說過的那些,想起那個黃昏,他們一起走過的那段路,龐勳統忽然有種感覺,如果下半輩子,陪他一起走過的人是熙雲,似乎真的很好。
可是,他卻忘了,熙雲或許,並不是這麼認爲的。
只是,命運卻在此刻,早就發生了偏差。
“雲兒,你回來了?”回到王府,看到離開多日的愛女,葉輕嵐幾乎忍不住得救將熙雲摟進了懷中。
宮中接連不斷的出事,葉輕嵐早就成了驚弓之鳥,不看到熙雲,就靜不下心來。
看着蒼老了好多的母親,熙雲的心一顫,在葉輕嵐懷中點了點頭,熙雲輕扶着葉輕嵐往內室走去,“孃親,雲兒沒事,爹爹呢,還沒回來?”
自邊關戰事之後,趙懷遠重新入朝理政,雖然不身居要位,卻也整日雜務纏身。
“是呀,你和你爹都不在,王府,變得好冷清呢。”葉輕嵐躺在牀上,喃喃的說。
望着憔悴的母親,熙雲心裡沉沉的嘆了口氣,輕聲安撫,“雲兒知道了,從今天開始,雲兒不會再離開了。”她輕輕的說。
可是,卻沒有料到,這句話剛說完,葉輕嵐就開始流淚,她一把握住了熙雲的手,渾身顫抖,“是嗎?可是爲什麼,太后剛纔着人來發話,說是隨時會接你入宮?”
“什麼?這是……太后說的嗎?”熙雲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葉輕嵐,太后,那是什麼意思?難道,她是當真的麼?
熙雲的腦子嗡的一聲,開始混亂了。
“雲兒,孃親不要你下半輩子在那宮裡渡過,都說什麼榮華富貴,一生榮寵,可誰又知道那宮裡的女人,有幾個幸福的?娘不要那些,娘只要你下半輩子活得開心。雲兒,告訴娘,你真的喜歡皇上嗎?”葉輕嵐顫抖着看着熙雲道。
熙雲沉默不語,卻是頭痛欲裂,若嫣死了,葉大哥死了,戰爭還在繼續,可是爲什麼太后還有這樣的閒情逸致,難道這後宮不能有一日的安寧嗎?
她閉着眼睛,狠狠的呼了口氣,這才平靜了下來,抱着葉輕嵐輕聲道,“娘請放心,雲兒心裡對皇宮沒有一絲眷戀,也不會攪進那場漩渦的。不管太后說什麼,雲兒不願意,就是不願意。”說完,她的手心都是冷汗。
如果太后和皇上真的要這麼做,她能說不願意嗎?
嘴上說着拒絕的話,可是她的心裡,卻在悲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命大於天,如果是皇上的旨意,那麼她又能怎麼做?
而此時,尚書房內,一道口諭將趙懷遠召進了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