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的門開了又闔上。
迎着走廊裡耀目的燈光,林斐揚緩步走出來,他身體挺拔,站在那裡,彷彿世間的光芒都暗下了。
譚惜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時,就如同穿過了綿長的時光,看到了舊時的記憶。
在很久很久之前,那個煙花盛開的仲夏,他曾對她說:“嫁給我吧。”
那時她眨了眨眼睛:“有什麼好處?”
“一起看日出,看夕陽。”他霸道而輕鬆地攬過她的肩。
她背過身子:“這也算好處?”
他又把她扳回來:“一起去雪山下面,蓋一個簡簡單單的木屋子,然後生火做飯,抱着聊天?”
“這也算好處?”她看向別處。
他輕易地擋住她的視線:“家務活我幹,賺錢養家的活我也幹。”
“這也算好處?”她衝他嘟嘟嘴。
他想了想,突然得意地笑起來:“在你身上纏根線,線頭握在我手裡,以後走到哪兒我都牽着你,讓你一輩子都跟着我,別想再跑掉。”
“這可是你說的!”她終於樂了,一下子撲進他懷裡。
他卻拉開她,鄭重其事地對她說:“所以,嫁給我吧,從此以後,讓我保護你。”
那一晚夜深如墨,他卻有着一雙星光般的眼睛,那麼璀璨,幾乎照亮了她漆黑的命運。
她以爲自己早已忘記了。
現在她才知道,怎麼可能忘記?
怎麼可能忘記……
“好巧啊。”一隻白皙的手臂驀然伸進林斐揚的肘彎裡,譚惜擡頭,這才發現原來黎秋也在。
斐揚和黎秋同級,比譚惜大兩歲,在X大,他們一個是學生會主席,一個是團支部書記。那時候,男才女貌的他們,經常被同學和老師們誤認爲是金童玉女。
“我跟斐揚一起來吃飯,沒想到卻遇到了你,”黎秋挑眉,目光幽幽地瞟向譚惜身邊,“這位是你的男朋友嗎?”
她
還是跟記憶中一樣漂亮明媚,知書達理。
“是啊,好巧,”譚惜的心卻似被銳物劃開,她緩緩鬆了周彥召的手,選擇性地迴避了黎秋剛纔的問題,“你們不是去北京聯培了嗎?”
生命科學院每年都會派遣品學兼優的學生到北京聯培深造,斐揚先一年去聯培。後來院裡指定的人選原本是譚惜,但因爲一次事故,譚惜的名額被黎秋頂替了。
黎秋則客氣地笑了笑:“這次回來是準備進研究所的事情。”
林斐揚沒有說話,只是看着譚惜,久久地看着她,漸漸地,眼底升起某種令她越來越心驚的東西。
沒辦法,譚惜低眸,將目光轉向別處:“那真好,你們能一起考進研究所。”
“不,進研究所的是她。”林斐揚終於開了口,他的聲音跟過去一樣好聽,很平靜,卻似乎有什麼情緒在翻涌。
黎秋笑得更明媚:“是啊,你不知道嗎?斐揚已經跟遠夏簽約了。大名鼎鼎的遠夏哦,很厲害吧!”
“遠夏?”
心裡涌過一絲驚愕,譚惜握了握自己的掌心,片刻後,才面色尷尬地對林斐揚說:“恭喜你。”
她猜想周彥召此刻的表情一定很精彩。但她根本沒有勇氣擡頭去看。
而另一邊——
看她如此平靜地向自己祝賀,林斐揚的眼神卻變得深沉,幾乎無法分辨:“你呢?你現在在哪工——”
譚惜的心狠狠揪了一下,她多麼期待他繼續說下去,又多麼害怕他繼續說下去。
好在周彥召及時開了口:“我想我們該走了。”他重新握住她冰涼的手心。
這一次譚惜沒有掙脫,而是順從地點點頭,她甚至還有力氣對着眼前的人緩緩一笑:“下次再見。”
她說完,就扶着周彥召走進電梯。每一步她都走得很慢,很艱難,彷彿腿腳不便的不是周彥召而是她自己。
電梯闔上的剎那,她依稀聽到黎秋說了一句:“譚惜,一會
兒我生日聚會你要不要去?”
緊接着,視線黑下來又變亮,失重的感覺從四肢蔓延到血液,然後逐漸麻痹她的心。
有那麼一瞬間,她看不到聽不到也感覺不到,腦子裡只反反覆覆地浮現起斐揚的那雙眼睛。
那雙星光一樣的眼睛。
看着她,周彥召的眼神平靜而無波:“他是那個路人?”
“是的,路人。”
譚惜低頭笑笑,連她自己也沒注意到,有一滴淚如同水晶般,倏然滑落。
周彥召把送她回以吻封緘後,就乘車離開了。
在燈紅酒綠的夜晚,譚惜努力地調整了自己,補妝、換衣服、試房,件件事情做的有條不紊,幾乎沒有任何差錯。
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般。
夜色如同煙花,漸漸燃至荼蘼。
休息室裡,有個當過演員的女孩在跟大家侃大山。她逗趣地說:“什麼?你問我和吳彥祖怎麼演對手戲的?我躺稻草堆上裝死人的時候,他踩在了我的手上。”
姐妹們都鬨笑起來,譚惜卻笑不出,她低頭怔怔地看着滿桌的化妝品,心裡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疲倦。
知了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三樓有客人訂你的房。打起點精神。”
譚惜點頭,對她說:“一起去吧。”
知了搖頭:“我一會兒還有事,就不去了。”
譚惜沒再堅持,她領着酒保進了三樓的蘇黎世。房間裡燈光閃耀叫聲嘈雜,譚惜看不清這羣人的臉。但她看得出來,這是羣聚會的年輕人。
把粉象一瓶瓶放到桌面上,她衝着離自己最近的那個男人說:“先生,你點的酒。”
那男人原本正弓着身子點蠟燭,聞言他微微一僵,接着轉過身來。
時光彷彿在這一瞬間變得晦澀起來。
譚惜的臉色唰地白了,整個人如同釘子般釘在了那裡。
她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看到林斐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