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略微仰着頭,看向蘇洋棱角分明的英俊側臉,心底不由得牽扯起一絲隱隱的疼痛,這感覺,就像是被什麼綿軟的動物輕輕啃噬着、拉扯着。
其實那叫心疼,可她不懂。
適意忽略掉心尖的異樣感覺,小莫輕巧地躍上熟悉的單車後座,略微仰着下巴故作趾高氣揚狀,卻笑眯眯地對他說:“愛卿,本宮餓了,還不速速起轎!”
蘇洋卻饒有興致地盯着她看了幾秒鐘,這直接導致好不容易將自己設置成“頑皮模式”的林同學再次招架不住,又瑟瑟地回到了“臉紅模式”。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臉紅什麼,對面的男生明明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啊。
一邊在心裡暗罵自己沒用,一邊尷尬地跳下車,扯住蘇洋的襯衫一角,連拖帶拽地把他硬是綁在了自行車上。
蘇洋的聰明之處就在於,他總是很懂得適可而止,比如說現在,他就沒再針對小莫羞紅了耳根這件事繼續探究,而是很識趣地等她再次跳回單車後座,帶她四平八穩地奔往美食街的方向。
被他們漸漸甩在身後的A大校園裡傳來了報時的聲音。此時,已是十點整,夏日的烈陽開始涌現出炙熱灼人的苗頭。
小莫藏在蘇洋筆挺修長的背影后面,賊頭賊腦地躲避着陽光的捉捕,並且在心裡偷偷描繪着一種無比強大的怨念——誰讓他這麼早約自己出來,害她一時着急沒有塗防曬霜又忘記帶遮陽傘。
將眼神里加入一點點責備的意味,她倏地擡起頭看向那個被自己默默埋怨的傢伙。
可是不知怎的,盛夏上午所特有的明朗光線爲蘇洋近在咫尺的身影籠上了一層看不真切的光暈,這種亦真亦幻的色彩混合着他身上散發出的清雅味道,一起跳躍着衝破了那道名爲疏遠的防線,就這樣直白而急促地闖進了林小莫心裡的某個角落。
失神地凝視幾秒鐘之後,她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表現有多麼丟臉。然而還不等小莫平復失控的心跳,蘇洋已經停下車,轉頭不經意地對她微笑。
“怎麼還賴着不下車,你個懶蛋。”話語裡尋不到半分責備,滿滿的都是類似於溺愛的聲調。
她逃也似的蹦下車,看都不看他一眼,抓起黑色漆皮小挎包轉身就跑。這一跑不要緊,不遠處一隻正在專心啃咬一塊畸形大石頭的半大野狗突然來了興致,扔下石頭撒歡就跟着她跑了起來,這勁頭就像在追趕一塊滾動中的美味臘肉。
說來可笑,林小莫雖然每隔三天嚷嚷一次“我喜歡泰迪”,但其實她怕狗,尤其是怕這種毛色灰禿禿的既不嬌小又不可愛也不溫順更沒有主人看管的半大野狗。
一隻在追,一個在逃,你來我往地互動了大概幾分鐘,依然沒有任何暫停的趨勢。本來蘇洋是不打算出手相救的,奈何急火攻心的林小莫同學突然沒頭沒腦地喊出了一句令他覺得非常歡樂的話,她說:“你這個沒教養的狗,你給我理智點兒!”
於是蘇洋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好心情地鎖好單車,對着那隻“沒教養不理智”的狗擺了擺手。灰白毛相間的半大野狗似乎很有以貌取人的智慧,所以才表現得對這位笑眯眯的藍衣服哥哥更感興趣。它立即放棄了跑得呼哧帶喘很沒形象的姑娘,搖着尾巴屁顛屁顛地衝着蘇洋跑過來,擡起爪子搭在他的手上,一邊吐着長長的舌頭一邊晃頭晃腦。
小莫不太甘心卻又如釋重負地靠在一家店鋪的門柱上喘着粗氣,斜睨着正在陪野狗撒歡的蘇洋說:“喂,對待人類都不見你這麼仁慈過。”
“吃醋了?”他揶揄道。
“哼,懶的理你,你們這對沒教養的狗男……”按照常理來看,她是不是少說了個“女”?她對自己很是無奈,只好扁扁嘴裝作什麼都沒有說過,然後看也不看地走進身後的店鋪。
走進去,她立刻後悔了。
此時店裡並無客人,只有一位穿着豔麗絲綢連衣裙的中年老闆娘熱情洋溢,操着一口流利標準的川菜味兒普通話問道:“姑娘,吃點什麼?”
“……”小莫悔不當初地愣在那裡,盯着老闆娘笑容可掬的臉不住思量着,十點鐘剛過就問出來“吃點什麼”這樣的問題,不會覺得太尖銳了嗎?
摸了摸毫無飢餓感的肚子,小莫有些左右爲難,明明就是自己沒頭沒腦地硬闖進來,總不好意思告訴人家說其實她就是找個地方逛一下躲一躲吧。
正不知所措的時候,剛剛哄走野狗的某人很有良心地從正門進來解救了她。
只見他毫無負罪感並且非常紳士地微微欠身,對着老闆娘說:“實在不好意思,我女朋友路癡,走錯了,給您填麻煩了。”
說罷,不顧屋裡兩位女士同時的滿臉黑線,笑眯眯地拎着林小莫扭頭就走。
不情不願卻又心甘情願被拖出去的女生嘟着嘴巴,突然覺得現代版灰姑娘簡直就是她人生的真實寫照啊,寫照啊,照啊,啊!
此時,盜用楊玉思的招牌式迴音已經遠遠不能夠表達她心中的悲憤了,所以見多識廣的小莫同學又很應景地想起了一首網絡上廣泛流傳的膾炙人口的詩。
古語有云:“執子之手,將子拖走。子說不走,關門放狗。”
她眼淚汪汪地默唸着如此深奧的十六個字,然而很有覺悟地在心裡勸誡自己說——林小莫,認栽
吧,你也就是這個衰命了。
與川菜館緊鄰的鮮果貝貝屋裡,立式空調所營造出的清涼氛圍甚是怡人。
林小莫趴在鑲嵌了白色大理石的冰涼吧檯上,一邊盯着飲品單雙眼放光,一邊還在記恨剛剛蘇混蛋的藉機調戲,哦不,是藉機挑釁。
“鮮榨木瓜汁,中杯。”小莫這次出奇地言簡意賅,她其實是與蘇洋相處久了才學聰明的。想要不被蘇洋揪住把柄,少講話纔是王道。
然而兩秒後,一縷幽幽的聲音還是從蘇洋嘴巴里竄了出來:“老闆,幫她加酸奶,不然不管用的。”說這話的時候,他斜睨着她鎖骨一下腹部以上的位置,臉上一副“哎呀你簡直慘不忍睹”的哀怨表情。
她登時羞紅了臉,又恨又惱卻又不好爲了這樣的事情爭論,只得咬牙切齒地說:“我不喜歡酸奶。”
他目光上移,對上她的眼睛,映襯着很溫和的笑容,反問道:“是誰某天在自習室裡喝酸奶喝得嗞溜嗞流還被別的同學目光謀殺來着?”
無言以對的她突然很想立即奔回宿舍撓牆,可惜這樣想的結果就是……
五分鐘後,某個非常疑似吃貨的漂亮女生坐在鮮果貝貝屋靠窗的位置,嗞溜嗞流地喝着鮮榨木瓜酸奶。通信原理課的講義被大大咧咧地攤開,隨意丟在橢圓形玻璃桌的一角,顯得格外不應景。對面的精緻藤椅上,蘇洋一邊翻書,一邊端起左手邊的朗姆冰淇淋,輕咬一口而後優雅放下。
她略微挑眉滿臉陶醉,竟然分辨不出到底是陶醉於對面男生的間歇性斯文優雅還是嘴裡飲品的可口香甜。
“這位女士,可不可以冒昧地麻煩你,”他擡頭看她,以很紳士的語氣開場,而後以很庸俗的內容利落而徹底地鎮壓了小莫心裡暗涌的悸動,“不要總是用那麼炙熱的目光看我呢?”
她扶額不止,後悔不止,簡直想把那個傢伙丟出去了事。沒有誰比她更敢肯定,“斯文敗類”四個字絕對是刻在了蘇洋的骨子裡。
懶得再理他,小莫低頭瞥着桌角的講義發呆,有些擋眼的劉海從耳後輕悄滑落,窗外的光線調皮地越過落地玻璃,零零散散地停留在她泛着光澤的如墨髮絲上。
而他只是這樣靜靜看着她,心情就已經很微妙。清亮的雙眸不帶任何戲謔地望着她,就連形狀美好的薄脣都忍不住悄悄上揚。想替她攏起滑落的髮絲,卻又帶着一絲不忍打擾的膽怯。伸出的手就這樣停頓在半空,等待被發現,或者等待被默許。
這一切,顧自發呆的小莫全然沒有察覺,她只是不經意地想看看蘇洋那個傢伙又在做什麼,卻一擡頭,將這一幕映在了眼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