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沒問,他便也無緣回答。
彼此沉默了半晌,耳畔只餘薛凱琪的歌聲循環不停。這首“找到天使了”,曾帶給小莫虛擬世界中最初的觸動,在她的印象裡,這首歌應該只於幸福時刻反覆。
良久之後,淺年才復又與她講話:“小莫,今天不跳浪漫模式了,我們去沙灘走走。”
她只答一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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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舞地圖的左下角靜靜停留着名爲“休閒沙灘”的子版塊。小莫很少來這裡,因爲如果隻身一人在此休閒,無異於浪費遊戲時間。
然而這一次不同,她並不孤單。
但是……咦,淺年呢?爲什麼小莫在沙灘轉來轉去都沒有尋到那個熟悉的賣萌寶寶。
一頭霧水的林小莫這才注意到情侶聊天欄裡淺年噼裡啪啦地發來了一串長長的消息和一連串長長的汗顏表情:“小莫你這個胸大無腦的路癡啊,不曉得自己進錯了頻道嗎?話說,你就乖乖站在原地別四處亂跑,等我過去找你啊!怎麼會這麼笨啊,可真是要了你相公的親命……”
當淺年終於頂着服務器超級慢的巨大壓力,慢吞吞地挪到了小莫所在的沙灘時,他已經忍不住敲出了滿屏的擦汗表情。
莫小莫滿臉堆笑地蹭過去,手舞足蹈地撒嬌道:“相公,臣妾給你擦擦汗,累壞了吧。”
淺年大概是真的被折騰得不淺,面對老婆的撒嬌竟然也絲毫不買賬,只厲聲吼了句:“虧你還有臉說……”
自知理虧的她不敢頂嘴,乖乖地跟在淺年後面溜來溜去。於是,小莫原本幻想中的“執子之手漫步沙灘”的浪漫場景,就順應時代潮流,轉而變成了現如今的“跟屁蟲之宿主耐心大挑戰”遊戲。
她看着屏幕裡的畫面,忽然好心情地想起了麥兜常常說的馬爾代夫。
林小莫看着明朗碧空下那雙一前一後不離不棄的身影,再也忍不住心中就快溢滿的感動。她打出一串字符,不求任何迴應,只爲一字一句對他說出心中所想。
她說:“淺年,你這個傻瓜可能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給了我多少溫暖。其實我真的捨不得這裡。”
在這個人物虛擬但人情真切的世界裡,同樣有着唯美的椰林樹影,同樣有着曼妙的水清沙白。然而比這些都更重要的是,這裡有她所渴望的、那些在現實中被生活踩碎的幸福泡沫,這裡有一個張揚着高調守護在她身邊的男生。
而這些瑣碎,恰恰是林小莫微彎脣角清淺微笑的全部理由。
開學前一天,沉靜
了整個七月的A大校園突然恢復了盎然生機,像是剛剛睡醒的孩童。
距離校園尚有幾公里距離的林小莫,此時正躑躅於火車站出站口嘈雜擁擠的人羣中,拼盡全力企圖爲自己殺出一條路。就在挎包從肩膀滑落到手肘處的狼狽時刻,牛仔短褲前兜的手機突然不適時宜地震動起來。
她停住腳步,皺着眉頭不耐煩地掏出手機,卻在打開短信的一刻徹底愣住。
蘇洋說——小莫,擡頭看這邊。
不知怎地,她傻傻地擡頭,竟然一眼就在這人山人海中尋到了他的身影。
男生清爽的短碎髮在徐風掠過的時候輕微舞動着,他一襲純白色襯衫,深色牛仔褲,運動鞋。小莫就這樣怔怔地僵在了原地,她無論如何都不願承認,只是想到即將再見到蘇洋,她的心跳就已亂了節奏。而此刻,他們遙遙相望,他彎起嘴角,透過清亮的鏡片,對她輕輕淺淺地微笑着。
周圍人來人往,可她只看得到他,彷彿整個世界都已然失重。這是在以往的十八年裡,她從沒有經歷過的感受。
蘇洋走來,親暱地在她額頭輕拍一下,講起話來依然是暑假前那樣戲謔的語氣:“怎麼,又被我驚豔到了?”
“你還敢不敢再不要臉一點啊!”還不等她反應過來,最熟悉的擡槓話語已經脫口而出。
這樣戲謔味道十足的開場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即使整個假期她都有意躲着同在N市的他,可如今再次見面,小莫又變得不由自主。
小莫忽然記起,自從操場柳樹下與他正式相識的一刻起,她就很少贏過他。每每兩人有爭議,最後結果都是她被蘇洋這混蛋牽着鼻子走。這一次,亦然。
其實小莫心裡很清楚,並不是她想躲他就真的可以躲掉一輩子。
蘇洋饒有興致地半眯着眼睛,而後二話不說,滿意地對她點點頭,接過那個笨重得不能再笨重的旅行箱,自然而然地牽起了她的手。
指尖相觸的一剎那,她真的很想逃。然而一股奇異的電流倏地從蘇洋溫熱的掌心一直叫囂着傳遞到林小莫的心底,這使得掙脫都變得力不從心。
垂下眼簾不去看他,她任由蘇洋牽着手走向空調大巴所在的方向。
十分鐘後,將行李安置在巴士爲返校學生預留的後備箱裡,小莫才終於落座於巴士車裡倒數第二排的靠窗位置上,而蘇洋理所應當地停留在她身邊那個靠近過道的位置。
她想不通爲何蘇洋會突然出現在火車站,更想不通爲何他們之間的氣
氛會突然回到了暑假之前,似乎那日像拎貓崽子一樣把她拖進花園小區舊房子的人並不是他。
熟悉的淡雅清香緩緩襲來,將林小莫原本堅定的決心拆得七零八落。沉浸在這樣的味道里,小莫只能放任自己沉淪,她幾乎沒有任何的精力去思索更多。
蘇洋略微側過頭,並不看她,只是將視線有意無意地停留在車窗與小莫泛着緋色的臉頰之間。沒有人注意到,那個抿脣微笑的男生,眼底倏地閃過了一絲若有似無的悲傷。
巴士啓動,機器運轉的嗡嗡聲中,兩人彼此沉默着。他們的手還牽在一起,沒有人想過要放開。小莫感受着蘇洋的指尖,忽然陷入了某種難解的情思中。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腦海中漂浮的,竟然是莫小莫踮起腳尖親吻莫染淺年的畫面。更要命的是,當她想到這些時,心裡會產生很強烈的代入感,彷彿莫小莫就是她,彷彿淺年就是此時安靜陪伴在身邊的混蛋。
爲什麼會這樣?誰能告訴她。
她從不否認自己似乎是喜歡上了蘇洋,但至少,還不能這樣看着自己沉淪。畢竟牽扯了其他的因素,他們在一起並不合適。
終於在心裡爲自己找到了掙脫他的理由,小莫毫不猶豫地藉機甩開他的手,扭頭面向窗外,閉起眼睛佯裝準備入夢約會周公。
身邊女生臉色的陰晴變化,蘇洋都仔細地看在了眼裡。他沒說什麼,只是由着小莫掙開,由着她彆彆扭扭地轉過身去。
閉起眼睛,暗黑的時光突然變得無聊起來。
小莫隱約可以感覺到窗外的陽光洋洋灑灑地跟隨着飛馳的巴士,落在她的臉上,映在本應該漆黑的腦海中,帶起絲絲縷縷不真切的色彩。
她停駐在這樣的色彩裡,回想起很多很多瑣碎的事情。
比如說她對蘇洋說的第一句話是“喂!我說,那顆腦袋,你就停在那裡別走,好嗎?”;比如他曾那麼心焦地載着左手受傷的她奔向校醫院;比如她不知從何時起不再如初見時那樣討厭他;比如她從不承認自己確實曾因爲蘇洋陪某隻沒教養的野狗玩耍而吃醋;比如他曾那麼溫柔地在她被蚊子叮得紅腫的手臂塗抹清涼油;比如他總是霸道地牽她的手;比如她總是對他吼,卻從來都沒有在擡槓的時候贏過他;又比如那天在人民醫院門外,自己頭也不回地挽着葉黎任性離開時,心裡所牽扯起的那麼清晰那麼真切的難過和痛楚……
似乎不知不覺中,有關蘇洋的點滴記憶就已經滲入了骨子裡,她躲不掉,也忘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