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可以斷言,爸爸那邊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剛纔那種突兀的聲響分明與自己摔掉陶瓷水杯時的聲音如出一轍,想來,應該是誰摔碎了什麼瓷器。是因爲驚愕,還是爭執,或者別的什麼原因?
思量了半晌,小莫依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笑的是,素來無所畏懼的林小太妹,此時甚至不敢再打電話回去問個究竟。突然沒了愛情的她,其實也會害怕,怕生活裡最後的依靠也驟然坍塌。
很多事情,越是深究越是令人不知所措,所以小莫很明智地選擇暫時逃避,索性將自己僞裝成毫不知情的無辜人士。
或許就像蘇洋說的,她其實很脆弱。
像是稍有些鄙夷自己一般,她頗不自然地撇了撇嘴脣,一頓一頓地走向牆角,用沒有受傷的右手撿來堆在角落裡的破舊拖把,很認真地清理起自己的犯罪現場,也一併整理着七零八落的心情。
十分鐘後,地面OK,桌面OK,心情OK,只有左手依然血跡斑斑。她看着受傷的手,忽然沒來由地很想對自己說——林小莫,從這一刻起,要學會照顧自己,一定要。
於是立即付諸行動,翻箱倒櫃地找出荒廢已久的病歷卡,塞進挎包裡準備橫跨整個A大,動身去往隱藏在校園東南角的校醫院。
剛走出宿舍樓正門,刺眼的陽光就猝不及防地將她攫住。光線夾雜着飛舞的塵埃,肆無忌憚地在半空中飄來飄去,明晃晃地訴說着整個世界的安然無恙。
她站在原地五秒,眯起眼睛努力適應着突然明亮起來的光線,然後再睜眼,就看到了三米外斜倚在自行車上的高高瘦瘦的男生。
她記得,他叫蘇洋,同班同學,昨天晚上讓她出盡了洋相,欠她一巴掌的人情。
向來不喜歡自作多情的林同學做出視若無睹狀,打算從蘇洋的身邊擦肩飄過。然而還沒等腳步繼續邁出去,她就被男生反手抓住了肩膀。
小莫回過頭,挑眉看向他,臉上皺在一起的五官似乎在理所當然地傳達着“速速滾開”四個大字的最佳神韻。
他卻不鬆手
,盯住小莫有些浮腫的眼睛瞧了半晌,然後視線逐漸下移,最後停留在她受傷的左手上。
“怎麼傷成這樣的。”蘇洋說出口的,是沒有任何語氣的陳述句。聽不出關心,也聽不出責備,甚至聽不出究竟是詢問還是質問。
然而,當事人林小莫卻不打算理他,甚至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過他一眼。其實自從昨天這個氣質酷似前男友的少年出現在小莫面前時,她心裡就已經確定,蘇洋與她林小莫今後唯一的發展趨勢應該是並且只能是——結下堅不可摧的樑子。所以,冷暴力自然不言而喻。
燥熱的天氣裡,他不放手,她不講話,就這樣對峙着。只消半分鐘,林小莫就已經有些惱怒,她盡力壓抑着煩躁,對他說:“蘇洋你給我放手。”
“怎麼傷成這樣的。”他依然盯着她的左手,不急不躁、四平八穩地吐出與剛剛分毫不差的陳述句。
又是這該死的溫吞吞的態度,真是像極了葉黎。面對這樣的人,小莫發現自己除了情緒失控外,真的毫無辦法。她猛地回頭,拔高了嗓音衝他吼着:“我怎麼樣跟你有半毛錢關係嗎!”
這話一說出口,小莫幾乎是立刻就後悔了。她後知後覺地發現,這話真的很像兩口子吵架的氣話啊!不,何止是她,恐怕全世界都聽得懂這句話裡的微妙之處。
當林小莫四處遊離的眼神最終對上了蘇洋有些戲謔意味的目光時,她只恨不能立刻鑽樹洞裡這輩子再不出來。
不打算繼續僵持,蘇洋直接打橫將她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自行車後座上。容不得小莫搞清楚事情的始末,自行車就已經穩穩地開始前行,帶她駛向A大校園的東南方向。
自行車後座上的女生右手扶着車後座,受傷的左手頗有些不知所措地隨着車子偶爾轉彎而盪來盪去。
她只顧着盯住男生的背影瞪啊瞪啊,滿臉的不可置信。這個臉上飄滿了“我是乖乖好學生”標識的男生,怎麼可以做出這麼霸道的事情!看起來文文弱弱的一個人,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抱起來體重有增無減的自己!如果是葉黎,就絕對絕對不可能抱得起
她!
葉黎,蘇洋。林小莫實在很奇怪自己爲什麼總是把眼前這個正式相識不過兩天的男生和葉黎混爲一談。
蘇洋,蘇,洋。她在心裡一頓一頓地默唸兩遍他的名字。這小子,看起來似乎不簡單呢,至少,以貌取人這種愚蠢的詞語對他來說似乎不太適用。
男生修長而清瘦的背影在小莫的眼前晃來晃去,以至於她不得不注意到,今天,蘇洋沒再穿那件中規中矩的格子衫,取而代之的,是很乾淨的純白色T恤。
她清楚地看到幾滴汗水從男生的脖頸上滾落,淋在肩頭,浸溼了一小塊棉布T恤。可是盈滿鼻間的,卻依舊是很清爽的淡雅味道。她分不清楚,這種令人覺得親切的清香到底應該歸功於香水、沐浴液還是洗衣粉。
被這種陌生卻令人舒適的味道縈繞着,小莫忽然覺得自己的思緒有些混亂,或者更確切地說,是有些飄忽。她發現自己正在胡思亂想着很多雜七雜八又無關緊要的事情,就像前進中的渾圓車輪一樣,停不下來。
他怎麼會出現在女生宿舍樓下,是等她還是恰巧路過?仔細想想,他似乎沒有必須等她的理由。
可是如果只是路過,幹嘛要突然跑來管她的閒事。這一次,她可真心沒有半點叫他不要走的意思,與昨晚不同。
很自然,又想起昨晚。自己還真的是很莫名其妙,竟然被一個腦海裡印象全無的陌生男生,一句話打擊得情緒失控,而且聽蔚然的意思,自己似乎還酒後失態了……並且就在剛剛,還被他不急不緩的可惡態度惹怒。
事實上,小莫心中有數,自己雖然一直扮演着張揚小太妹的角色,卻也並非那麼易怒。只是這個突然闖進她的生活裡、與葉黎有着相似氣質的男生,看起來似乎有些與衆不同。比如說,他從一開始出現,就不明所以地調動了她全部的高昂鬥志。再比如說,她竟然始終記不住蘇洋那張除了眼鏡以外毫無特色的臉。
想到這裡時,他們已經沿着A大校園的對角線,從西北角來到了東南角。一路迷離的胡思亂想就這樣伴隨着自行車的停靠,驟然止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