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晃晃而過，流淌在A大校園的每一個角落，秋意漸濃，渲染在空氣裡，竟是令人徒生瑟縮的薄涼。
夜色漸漸籠罩，小莫裹緊米白色風衣，加快了去往寧遠樓的腳步。
大三學年，她在所有人的驚訝目光中開始了從未有過的奮發努力。她努力讀書自習，努力參加活動，努力走近班裡大多數同學，努力揚起自認爲最燦爛的微笑，努力佯裝若無其事，就彷彿社團招新的傍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再努力與蘇洋擡槓，不再努力抵抗那種名爲喜歡的情愫。
她很清楚，自己是喜歡他的，只是不能在一起而已。可是每天能夠遠遠地看他一眼，也是好的。總有一天，情愫會淡去，一切會重回雲淡風輕。如果日子可以就這樣平平靜靜地過，沒有太多的起伏跌宕，其實也算是一種恩賜，她這樣相信着。
然而，如果生活真的懂得傾聽人們的心聲，此刻，林小莫就不會坐在寧遠樓的自習室裡這麼不知所措了。
就在剛剛，大約三分鐘之前，原本埋頭於專業課作業中奮筆疾書的小莫，突然被教室裡的一陣躁動驚擾到。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猝不及防地，就看到了對角線方向，被兩個陌生女生小心翼翼扶住肩膀的蘇洋。
隔了這麼遠的距離，爲什麼她還是可以清晰地捕捉到他面容上極隱忍的痛楚。她甚至可以看清，蘇洋雙手緊緊扣在上腹部，咬住下脣直到脣色泛起一陣蒼白，閉上眼睛，眉頭緊皺，額頭上有大顆大顆的汗水在悄然滑落。
左邊胸膛忽然傳來一陣深重的揪痛，心絃被收緊，小莫扔下手中的圓珠筆，雙手按住心臟的位置，眼裡寫滿了不知所措。
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睜睜看着兩位陌生的女生攙扶着蘇洋離開教室。
自習室裡其他人很快忘了剛剛的一幕，繼續忙着剛剛被打斷的事情，只有林小莫像是突然不懂得怎樣思考一般，愣愣地呆坐了很久。
當“爲什麼陪他去醫院的人不是我”這個奇妙的念頭從林小莫的腦海中閃過時，她終於從神遊中醒來，並且迅速收拾起書包，不顧其他人投來的異樣目光，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教室。
走廊裡，早已沒了她要尋找的身影，於是，星眸黯淡，掩不住的失落和失措襲上那張姣好的面容。
他怎麼了？
直到這時，小莫才終於在心底向自己打聽起這個問題。
她承認自己不知道他怎麼了，並且，她其實真
的很想有人能回答她，蘇洋怎麼了。
渾渾噩噩地向着校醫院的方向挪着步子，林小莫的眼前似乎一直漂浮着蘇洋蒼白痛苦的臉，於是突然覺得自己連呼吸都變得緊張而擔憂。
她從來不知道，從寧遠樓到校醫院的路竟然可以這樣漆黑而漫長，彷彿無論她怎麼努力地走，都走不到他的身邊去，甚至看不清前方的路。
踏進校醫院的正門，回憶忽然如泉涌般再也止不住。
她記得那時候她受了傷，他載着她來到這裡，一路的吵鬧。如今想來，那些可以肆意吵鬧的日子，是多麼幸福。而現在，連爭吵都是奢侈。
夜裡的值班女護士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闖進急診室的女生，撇撇嘴，似乎並不打算向來人詢問任何信息，那樣的神情分明在說——神經病，大晚上不好好學習跑來校醫院做什麼。
“蘇洋在這裡嗎？”小莫開門見山，連起碼的寒暄都省了去。
“剛送走一個得了急性胃炎的男生，”女護士眼中閃過一絲瞭然於胸的目光，“怎麼，是你男朋友啊？”
沒心情理會女護士的八卦，她直截了當地繼續着話題：“那他現在在哪個醫院？”
“中心醫院。急性胃炎我們這裡可治不了，如果不盡快送到大醫院很可能會……”女護士看着那個匆忙跑遠的瘦削背影，繼續喃喃自語道，“嘖嘖，用不用這麼急啊，又死不掉。”
小莫哪裡還顧得上那麼多，滿心只剩慶幸——還好白天剛剛取了錢，不然怎麼打車去中心醫院。
一路狂奔到校門外，然而這個時間，出租車卻像是都躲了起來。
於是心下着急的小莫，沿着馬路奔跑起來。雖然她知道這樣很蠢，雖然她也知道這樣跑，是不可能跑到中心醫院的，可是，就是沒辦法讓自己耐心地等在那裡。
好在，沒跑出多遠就攔到了從A大返程回市區的出租。
蹦上車，直奔主題：“師傅，去中心醫院，麻煩您開快點兒！”
司機師傅好笑地從後視鏡打量着坐在後排的女生，說：“小姑娘，出門在外安全第一啊。”
“我知道的，可是……”到這裡，小莫已經哽咽得再也說不下去。其實後半句話是——可是她擔心他啊！
“哎，你別在我車上哭啊，我可怎麼都沒怎麼你啊。”開車的大叔看着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姑娘突然沒轍了，無奈中竟然開始威脅。“再哭就下車。”
小莫驀地止住了啜
泣，心裡恨恨。
本來惦記蘇洋就已經惦記得抓心撓肝，現在打個出租奔去醫院，路上竟然還不讓哭，一不小心哭了出來竟然還要被怪大叔威脅……她實在忍不住地在心底暗自檢討，自己是不是欠了什麼人的錢忘記了還？怎麼就命背到了這個程度呢。
車停在中心醫院門前，林小莫付了車費便心急如焚地奔向醫院前臺。
“麻煩您……幫我查……一下蘇洋在……哪個病房！”她一邊喘着粗氣，一邊費力而激動地吐出這樣一句蠻有禮貌的命令。沒錯，這語氣絕對是命令，隱隱透露着“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吃了你”的狠戾。
“222病房。”
小莫一邊跑，一邊憋着笑，當她終於停在222病房門外時，憋得臉蛋通紅。推門而入前，她終於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心下琢磨着，蘇洋，你是不是想不明白爲什麼自己也會有這麼二的一天。
微笑還停留在脣邊，她扶上門把手，試探性地拽了拽，沒反應，再推了推。
門沒有鎖，只是輕輕一推就發出了輕微的嘎吱聲，所有笑意都在看到他的一刻驀地僵在面容上，形成了某種類似哭笑不得的表情。
她看到病牀上，蘇洋吊着點滴，閉着眼睛睡得安安靜靜的。
一步一步仔仔細細地走到他身邊，想坐在牀沿上卻又怕吵醒了他，於是只是站在觸手可及的位置，輕皺了眉頭，久久凝望着眼前這個令她朝思暮念卻始終小心躲避的男生。
這樣安靜的時刻，總是讓人失去時間的概念，小莫不知自己究竟這樣怔愣了多久，然而當她突然明白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纖白的手指已經柔柔地扶上了蘇洋的臉龐。
有多久了，她都沒有機會這樣認真地看看他。每次都是匆忙一瞥，彷彿連多看一眼都會陷入萬劫不復。
這個混蛋，其實真的很好看呢……精緻的五官鑲嵌在巴掌大的臉上，美好得像是傑出的藝術品，如今靜默着沉睡，卻是比solo時更加惑人心魄。
一定是這個混蛋在睡夢裡也會惹人動心，如若不然，林小莫爲什麼會突然吻上了他的臉頰。
鼻尖霎時盈滿了蘇洋的味道，那是與平日略有不同的清冷香味。
直到脣瓣離開他的臉頰，她還是覺得沉醉。想了想，還是坐在牀沿，輕輕握住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小莫忽然發現，平時那麼溫暖的手，如今竟比她還要涼了許多。而後，她憐惜地扶上他精緻的面容，心疼不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