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這才從自己的幻想世界裡回過神來，怔怔地盯住相隔了人羣的他，悄悄攥緊了手指。她看到蘇洋隨着呼吸略微起伏的胸膛，看到他因爲沒帶眼鏡而愈發俊俏的臉龐，自然而然地，也看到了那雙清亮亮的眼眸。
視線相觸的一刻，林小莫突然沒出息地迅速調轉了目光。她在心底爲自己辯解說，那不是害怕，而是心驚，不是逃避，而是暫離。
可是即使將視線放空，她還是很緊張，因爲蘇洋投來的目光那麼真切，而且炙熱。那不是她可以抵抗的。
小莫再不能多想，邁開步子轉身就走。不知身後是誰象徵性地挽住了她的胳膊，然而無論是誰，她都不想停留。
再下一秒，原本堅定的腳步突然頓住，彷彿脫離了思維的控制，絲毫邁不出一寸。
他在舞臺上低沉着聲音喚她的名，而後不顧衆人的唏噓驚詫，徑自穿過擁擠的人羣，匆匆將她擁在了懷裡。
他附上她的耳邊，呢喃道：“林小莫，你喜歡我嗎？”
霎時間，仿若天地寂靜，只有燦爛煙火橫行在林小莫漂浮的意識中。一場轟鳴，一場繁盛，一場她從未體會過的欣喜花開。那是連葉黎都不曾給過的溫柔和霸道。
良久，她沉了心緒，板着面孔掙開那個差點就沉淪到萬劫不復的懷抱，轉身面對他，一字一句地說：“蘇洋，你憑什麼這麼篤定。”
是的，你這個混蛋究竟是憑什麼，總是這麼篤定地出現在我面前，總是可以自信滿滿地反問這些令我手足無措的問題。憑什麼。
這些溢滿了委屈的質問混合着某個呼之欲出的答案，以及假期N市的一幕幕回憶，徘徊在林小莫的心底，生生拉扯得她胸口一陣絞痛。
有些問題，即使你我心知肚明，也無法輕易說出口。當然，更不可能是在這樣的時刻。
“因爲……我喜歡你。”寂靜了半晌，蘇洋終於開口，回答了她所有的質問與疑問，“一直以來，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變得多耀眼，你才能看到我的存在
。原來這樣還是不夠……”
“夠了，你這個混蛋！”咆哮之後，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擠出這樣一句話，“那你聽好，我不喜歡你。不，喜，歡。”
再不想停留一秒，林小莫幾乎是拼盡了全力從圍觀的人羣中拋開。
要有多堅強，纔可以如此違背自己的心意，傷害着彼此而不知悔改。她忽然覺得，自己這輩子從來都沒有這麼殘忍過，也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
小莫不敢想象，被她拋在身後的蘇洋究竟是怎樣的心情、怎樣的表情。可就算是拼命忍住不想，心還是會痛。
“因爲……我喜歡你。一直以來，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變得多耀眼，你才能看到我的存在。原來這樣還是不夠……”
這樣的字句，她要怎麼微笑面對，怎麼欣然品嚐。
腦海中飄滿了蘇洋驟然低落的聲音，心臟也隨之不可抑制地陣陣抽痛。
一路跑過長長的甬道，才終於擺脫了所有熟悉的面容。腳步停在攝影俱樂部的對面，眼淚便再也無法禁錮，叫囂着滾落，打溼了白皙的面容，淋透了苦澀的微笑，最終蜻蜓點水般，劃過微彎的脣角。
卻原來，這就是愛情的味道。
抱着十罐花花綠綠的啤酒，林小莫像幾個月前一樣倚着南操場的百年柳樹，心懷抑鬱地自飲自酌。然而與那時不同的是，春秋已然更迭，初秋的夜晚涼風蕭瑟，少了聒噪蟬鳴，少了歡聲笑語的減肥黨，甚至心中那份想要有人安慰有人可以傾聽的盼望，也都一併少了。
隨手啓開啤酒，放任因爲過度搖晃而翻涌不止的泡沫張揚着噴灑而出，淋溼了面容。小莫就這樣一邊胡思亂想着，一邊看着自己沉淪，不清楚時間過了多久，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買來的啤酒還剩下幾罐。
漸漸地，意識變得有些模糊，她忽然開始期盼着可以再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她記起蘇洋曾在那時候毫不留情地戳中她的痛處，說：“林小莫，你看起來，其實很脆弱。”
而如今呢，他是不是
早已經忘記了她的脆弱？
朦朧間，看到不遠處停駐了一個身影，小莫下意識地低喚着：“……蘇洋？”
那人走近，在她身邊抱膝而坐，但卻不是她期盼的人。
孫蔚然看着小莫的側臉，而小莫怔怔地盯着地面，臉上盡是看不真切的失望。
蔚然放低了聲音，試探着問：“小莫，既然這麼在乎他，又爲什麼要……”
“你們懂什麼！你們只看到這些光鮮亮麗的場面，那麼多陰暗死寂的事情，都是我一個人在經歷！”遠比想象中憤怒很多的聲調從小莫喉嚨裡躥升，連帶着扯起某種連她自己也不能控制的顫抖，“你們究竟有什麼權利在這裡，質問我……”
說到最後，眼淚已經啪嗒一聲滴在了手背上。
蔚然沉默了許久，最後輕輕嘆息，伸手抱住小莫，讓她依靠在自己並不堅實的肩膀上，柔聲安慰着：“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我都懂，真的。其實……我們都一樣。”
微閉着眼睛，小莫不言不語，彷彿也聽不到她在說什麼。
蔚然徑自說了下去：“雖然你總是偷偷說陸楠是冬瓜，可我還是喜歡，甚至看到他主動去牽那個女生的手，我還在心裡爲他辯解。我告訴自己說，是那個會跳舞的男人婆狐狸精想要破壞我們的感情，不關陸楠什麼事……可是說到底，不過是自己騙自己。我……很可笑吧？”
林小莫靜靜地聽着，漸漸止了眼淚。孫蔚然靜靜地訴說，卻突然被淚水衝破了眼眶。
“爲什麼不能好好地相愛呢。”她問小莫，“其實我們不過是想認認真真地與喜歡的人在一起，有那麼難嗎？”
小莫從她的肩膀上擡起頭，望進蔚然哭得心疼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可是真的很難，蔚然。”
這世上童話太少，我們始終沒有絕佳的運氣，去經歷一場沒有痛苦的愛情。
愛而不得，不論緣由爲何，都一樣傷人徹骨。
其實並不是不想愛，而是，真的很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