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正清讓出了巡撫衙門,作爲欽差下榻的官署,黃克纘到了衙門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僕人兵丁全部趕走,換成了京營和錦衣衛的人,從張恪手裡討來一百個義州兵,貼身保護大家。
這還不算完,給老先生上了第一桌酒菜,黃克纘看了半天一點沒吃,竟然讓人拿去喂狗。他老又向張恪討了幾個炊事兵,索性連大同的食材都不吃了,只吃軍中的乾糧肉乾一類的。
黃老頭啃完了兩根乾硬的牛肉條,喝了幾口白水,纔對着其他幾位欽差說道:“大傢伙是不是覺得老夫太過謹慎了?”
“不敢,部堂大人安排自然有道理。”
“唉!”黃克纘嘆道:“老夫爲官數十年,宦海沉浮,不敢說經驗豐富,也是見慣了風雨。可是老夫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欺世盜名,橫行無忌的邪黨!老夫願意拼上一輩子的功名,和他們殊死一搏,不知諸公意下如何?你們若是怕了,老夫準你們告病而去。若是留下來……”
黃克纘說到這裡,眼中精光四射,二品大員的威風顯露無疑,厲聲說道:“咱們所有人不準單獨行動,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要記錄在案。務必戮力同心,不能有一點差錯,這是對朝廷負責,也是對各位負責!”
徐倫、王體乾、洪石柱三個人互相看了看,全都站起身,衝着黃克贊拱手。
“部堂大人,我等唯部堂馬首是瞻,絕不敢有半點差錯,請部堂放心。”
不怪黃克纘如此小心,實在是眼前的事情不能不怕。
根據張恪查到的東西,王家在五年之間。向東林書院送去了二百三十萬兩銀子,接受銀子的兩個人,劉賀是當朝次輔劉一璟的侄子。而李三多則是漕運總督李三才的堂弟!
李三才早年就和東林元老鄒元標結交,後來成爲鳳陽巡撫。總督漕運,大明朝最肥的兩塊肉——運河和鹽場——全都抓在了手裡。
李三才發揮他結交廣泛,活動能力超強的優勢,籠絡大臣,結交朝野。更與東林書院的創始人顧憲成交好,臧否人物,議論朝政。正是有了他的強力支持,東林書院才一發不可收拾。
打着學術的幌子。大搞派系,形成強大的東林黨。在知道內情的人眼中,東林黨魁不是葉向高,劉一璟之流的大學士,也不是鄒元標,趙南星等部堂高官,而是李三才這位有權有錢的封疆大吏!
從王登庫身上,一下子牽出了一位閣老,一位東林黨魁,饒是黃克纘見慣了風風雨雨。他也不能不怕。那麼多銀子,多半都用來拉關係,結黨營私。能籠絡多少人,用腳趾頭都能想明白。
無論是晉黨,還是東林,都是超級龐然大物。他們現在就是和猛虎打交道,不能不時刻小心。
“徐大人你和王公公立刻帶着人手,清查王家殘存賬本和往來書信,審問相關人士。洪太保,你立刻查封王家所有產業,尤其是賬目。決不能放過。”
三個人一起躬身說道:“請部堂放心,我等立刻去辦。”
幾個人下去。黃克纘靠在太師椅上,眯縫着老眼。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動。這時候外面腳步聲音,張恪抱着一個木匣子走了進來。
“永貞,老夫就等着你呢!”黃克纘大笑道:“你小子是不是又有重要的證據了,趕快給老夫看看。”
“哈哈哈,您老法眼如炬,什麼都瞞不過。”
張恪把木匣打開,從裡面拿出三本賬目,送到黃克纘的面前。
“部堂大人,這是王家和蒙古貿易的賬目,記載了他們違背朝廷禁令,向蒙古出售糧食鐵器的事情。按照上面所載,查扣王家的商號,和裡面的出貨記錄兩相對照,必然能查明王家勾結韃子的罪證!”
黃克纘一下子來了精神,急忙戴着老花鏡仔細看了起來。
……
王家縱火,把他們和蒙古還有朝臣往來的證據都給燒了,可是王登庫忽略了,在蒙古人那裡還有一份呢!
張恪請沈青煙幫忙查賬,又說要上門求親。他是一時激昂說了出來,可是卻被人聽到了,滿達日娃氣得小腮幫鼓鼓的。
“好你個張永貞,吃幹抹淨,無情無義,這麼多天都沒說娶本姑娘,真是氣死人了!”滿達日娃狠狠跺腳,彷彿地上有張恪一般,把他踩得稀巴爛!
“不就是會算賬嗎!有什麼了不起的,本公主的能耐更大呢!”
滿達日娃咬咬牙,回到帳篷,抱着三本賬,找到了張恪。
“拿去吧。”
張恪還有些傻愣,接過來一看,頓時喜出望外,兩隻手都沒地方放了。
“我的公主寶貝兒,你可幫了大忙了!”
“哼,我們草原的女人可比不了漢家的女孩會算賬,能討人喜歡!”小妮子酸溜溜地說道。
“嚯,誰家的醋罈子翻了,好酸啊!”張恪笑着摟住了柔嫩的腰身,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
“公主寶貝兒,你也一樣,我張恪都要娶到手裡!”
滿達日娃雙眼眼珠涌動,呆呆望着張恪,“當真?”
“千真萬確!”
張恪果斷說道,小妮子把腦袋埋在他的懷裡,放聲痛哭。
“乖,別哭了!你把三本賬冊給我了,你們炒花部就和晉商鬧翻了,恐怕得不到什麼物質了。不過你放心,遼東大門會向你們敞開的,要多少東西有多少,保證不讓岳父大人吃虧!”
“人家還沒答應呢!”滿達日娃破涕爲笑,她把賬本給了張恪,承擔的風險是相當大的,沒想到張恪如此體貼,小妮子越發欣喜,融化在了張恪懷裡……
拿到了蒙古方面的賬本,查起來就事半功倍,洪石柱帶領着錦衣衛。一連封了八家商行和票號,查獲大量出貨記錄和賬目。
對照之下,很快就查清了王家向蒙古走私的事實。
五天之後。四位欽差,加上張恪齊集一堂。大傢伙都頂着碩大的黑眼圈,眼珠灌滿血絲。
黃老頭手裡拿着厚厚一摞清單,不停搖頭,嘴裡叨唸着:亙古未有,亙古未有啊!
“諸位,案子雖然沒有都查清楚,可是眼前這些東西,只有四個字:觸目驚心。觸目驚心!王家,還有其他晉商向蒙古人走私違禁貨物,蒙古人搶到珠寶細軟之後,又給他們銷貨。他們拿着東西到東南換成銀子,然後再拿着這些銀子去賄賂東林,買通官員,幫着他們說話!”
“好啊,真好!他們把朝廷法度看成了什麼,我大明的文武百官都是飯桶,都是擺設嗎!碩鼠碩鼠。王家,晉商,就是最大的老鼠。可恥的老鼠!這些年來,多少百姓慘死韃子之手,多少將士捐軀沙場,王登庫之流掙得哪是銀子,分明就是軍民百姓的血汗!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夫身爲欽差,絕不會縱容此等禍國殃民的巨蠹!”
咔嚓!
一聲巨響,把張恪嚇了一跳,難道老頭說的太好了,上天打雷助威了?其餘三個人也嚇了一跳。老天爺這是要劈人了嗎!
正在相互對視的時候,又從人急匆匆跑進來。滿頭都是汗。
“啓稟諸位大人,不好了。一幫士兵把府邸給包圍了!”
“好大的狗膽!”黃克纘猛地一拍桌子,厲聲說道:“走,跟着老夫去看看。”
“慢!”
張恪笑着攔住了黃克纘,說道:“部堂,殺雞焉用牛刀,區區亂兵有晚生就夠了。您老還是儘快擬定奏摺,上奏朝廷。”
“嗯,那就交給永貞了。”
張恪一轉身出了大廳,身後洪石柱也跟了出來,他的臉色不善,緊走兩步,到了張恪的耳邊,低聲說道:“張大人,下面的兄弟聽到了風聲,似乎要對諸位欽差不利!”
“嗯,狗急跳牆,他們什麼事情都能幹得出來。五哥,你權力保護好黃大人他們,其餘的事情交給我,宣大的這幫飯桶想要和張某鬥,還差的太遠!”
聽到張恪的話,洪石柱也有了信心,這位可是大敗韃子的狠人,放眼大明朝,能和義州兵硬碰硬的還沒有!
張恪大步流星,來到了府門口,一大幫兵丁正死死頂着大門,外面傳來砰砰的撞門聲。不少亂兵扯着嗓子大叫。
“狗屁欽差,快點滾出來,老子半年沒有軍餉了,不發錢,我們就去京城,找皇帝老子要去!”
“沒錯,老朱家不仁義,光讓我們幹活,不給銀子。是不是都被你們這些狗官貪了?”
“出來,讓老子砍了你們的狗頭下酒!”
……
罵聲越來越難聽,張恪眉頭一皺,擺手說道:“開門!”
“大人,不能開啊,他們都撞壞了兩根門閂了,讓他們進來,就完了!”
“沒聽清本官的話嗎,開門!”
看着張恪吃人一般的目光,兵丁們終於害怕了,紛紛退後。正巧外面亂兵撞擊,大門敞開,他們一下子奔了進來,腳步踉蹌,還沒等他們站穩,就聽到了一聲大喝。
“開火!”
開什麼火,還開飯呢!
就在他們胡思亂想的時候,兩邊的火銃手一起叩響扳機,黑乎乎槍口噴吐出鉛丸,衝進來的十幾個士兵瞬間就成了篩子,血光迸濺。
面對鬧餉的士兵,從來都是安撫,還從沒有張恪這麼生猛的,暗中觀察的人的全都嚇了一跳。
而接下來的一幕更讓他們驚掉下巴,眼鏡碎了一地!
“開火!”
第二排的火銃手衝出來,交替射擊,密集的彈雨射向了門外的亂兵,瞬間屍體堆滿了巡撫衙門,血水流成河。僥倖躲過一劫的亂兵嚇得爹媽亂叫,轉身就跑。
“告訴你們的背後的人,想要玩什麼鬼把戲,我張恪都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