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7章 不遺憾
離開‘一品閣’之後,兩人沿着繁華的街道漫步而行。
馬路上車流入梭,人行道上人流如海。
陸山民喃喃道:“我踏上東海的第一天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在那之前,我從未看到過這麼多的人和車。照理說我會感到興奮和熱鬧,但不知道爲什麼,我當時的情緒並不高漲。相反,孤獨、彷徨、不知所措,我永遠忘不了當時的感覺”。
海東青淡淡道:“再多的人又如何,沒有一個與你有關係”。
陸山民笑了笑,:“是啊,所以反而會產生孤獨感”。
海東青問道:“現在還有這麼感覺嗎”?
陸山民思索了片刻,淡淡道:“雖然沒有當時那麼強烈,但還是有。特別是夜深人靜獨自躺在牀上的時候,我總有種身在馬嘴村的錯覺。也許,我本就不屬於這種地方”。
“你呢”?陸山民轉頭問道。
海東青皺着眉頭沉默了半晌,說道:“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兩人漫無目的的閒逛,突然一股香氣飄進了鼻子裡。
海東青停下腳步,擡頭望向香氣的來源,嘴脣下意識動了一下。
陸山民順着海東青的目光看去,看到一家叫“唐記”的餐廳,眼皮不禁跳了一下,當看到‘唐記’門牌下方的米奇林三星標記,心臟更是劇烈的跳動了一下。
“沒吃飽”?陸山民試探的問道。
海東青不悅的說道:“今晚你看見我吃東西了嗎”?
陸山民趕緊說道:“回去我下面給你吃”。
海東青沒有回答,依然怔怔的望着‘唐記’。
陸山民的心提到嗓子眼上,三星米其林,這一頓起碼得吃掉兩人一個月的口糧。
過了一兩分鐘,海東青終於轉過頭,擡腳繼續往前走。
陸山民這才鬆了口氣,“米其林的星級是法國人評的,它的評價對我們華夏菜系沒有參考價值”。
海東青淡淡道:“我十二歲的生日是在這裡過的”。
陸山民的臉色一下變得有些尷尬,爲自己剛纔的小人之心感到有些羞愧。
“對不起、、我誤會你了”。
海東青沒有理會陸山民,自顧說道:“那一年我爸到天京出差,我們一家四口、、、”,海東青沒有繼續說下去,墨鏡外的小半張臉上帶着淡淡的失望。
陸山民心裡更加的愧疚,說道:“其實我也沒吃飽,要不我們進去吃一頓”。
海東青搖了搖頭,“當年還沒有米其林評級的時候就是天京數一數二的餐廳,現在的價格恐怕高得離譜”。
陸山民咬了咬牙,說道:“再貴能有多貴,我就不信能把一百萬給吃完”。
海東青還是搖了搖頭,“算了吧,看你那一臉肉疼的樣子,我就沒有胃口了”。
“誰說我肉疼了,是我想吃”。
海東青停下了腳步,擡頭望着陸山民,“你想吃”?
陸山民肯定的點了點頭,“我真的沒吃飽”。
海東青眉頭微微皺了皺,“我看你今晚也沒少吃啊”。
陸山民拍了拍肚子,“我飯量大”。
海東青嘴角微微翹起,似笑非笑,“好吧,那我就勉爲其難的滿足你吧”。
雖然陸山民這些年也算見過大世面,米其林餐廳也不是第一次進入,一品閣就是米其林兩星。但走進唐記的時候,心臟還是忍不住狂跳。
倒不是因爲被唐記的雍容華貴給震撼了,其實這裡的裝修比一品閣好多少。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心裡上的不同,到一品閣吃了幾次飯,但去之前就知道自己不會掏錢,來這裡吃飯,他非常清楚自己要掏腰包。正是這種心裡上的差別,才導致他比在一品閣緊張了許多。
海東青英姿颯爽的大手一揮,要了一間靠窗的包房。
鋪着絲綢的條形餐桌,金制雕龍刻鳳的燭臺,銀製的刀叉筷子和盤子,寬大的包房一角還有一架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鋼琴,單是這陣仗就足以讓陸山民肉疼。
海東青坐下之後,熟練的將餐巾鋪在大腿上,說道:“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陸山民強顏歡笑的說道:“我沒你想的那麼摳”。
話音剛落,一個打着領結的服務生把餐單遞到了陸山民身邊,“先生,請點餐”。
陸山民拿起菜單,剛打開第一頁,手就一抖,差點將餐單掉在地上。
“給那位小姐點吧”。陸山民趕緊·合上菜單,生怕繼續看下去會心臟病突發。
服務員帶着很有禮貌的微笑將餐單遞給了海東青。
相比於陸山民,海東青翻起菜單來遊刃有餘,就像是在欣賞着一幅美麗的畫卷。
翻了幾頁,海東青將菜單放回到坐在上,“20盎司Almas魚子醬,一瓶MOET & CHANDO”。
“兩位請稍等”,服務員微微的鞠了個躬,轉身走了出去。
服務員走後,陸山民問道:“你剛纔說到英語是什麼玩意兒”?
海東青淡淡道:“是法語”。
陸山民哦了一聲,好奇的問道:“你不是高中就輟學了嗎”?
海東青平淡無奇的說道:“我高中之前就學能流利的使用英語、法語、西班牙語”。
陸山民吃驚的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一樣看着海東青,在他的認知中,海東青因父母去世接管海家而放棄了上大學,應該屬於那種文化水平不高的人。
見陸山民一臉震驚的表情,海東青淡淡道:“很震驚嗎”?
“有一點”。陸山民儘量的保持平靜。
海東青淡淡道:“你不也一樣沒上過大學,還不是一大堆道理”。
陸山民笑了笑,“我這可沒法跟你比”。
剛纔離開的服務員去而復返,手裡多了一個罐子和一個小型的電子秤。
陸山民雖然見過世面,但還是第一次見送餐還帶電子秤的。
雖然好奇,但爲了不出醜,他也沒有開口問。
服務員將電子秤放在桌子上,當着海東青和陸山民的面稱重。
“先生、小姐,剛好20盎司”。
服務員走後,陸山民回頭看了一眼,再確認服務員走後才問道:“吃個魚子還稱重,我今天倒是見識了”。
說着陸山民送了一勺子魚子入嘴,滑膩膩的,滿嘴腥味,不禁有種想吐的感覺,趕緊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香檳。
“啊、、太腥了”。
海東青小勺的送入嘴裡,細嚼慢嚥,然後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香檳。
“不是所有的魚子都叫魚子醬,這是大白鱘魚卵製作,主要從伊朗出口,一盒重量32盎司的Almas魚子醬要兩萬多美元。你剛纔大口吃那一勺要4萬人民幣”。
“多少”?!!!
陸山民嚇得差點從凳子上跳起來,再次低頭看着碟子裡的魚子醬,全身都在抖。
“還能退嗎”?
海東青緩緩道:“能,但是錢不能退了”。
陸山民欲哭無淚,擡頭看着海東青,“大姐,我肉疼”。
海東青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來,雖然墨鏡遮住了她大半張臉,但仍能看得出她笑容的傾國傾城。這還是陸山民第一次見看見海東青這樣子的笑容。
不過,美好的東西總是一閃而逝,海東青很快就收斂起了笑容,恢復了之前的神色。
“你剛纔不是說不摳門嗎”?
陸山民看着碟子裡的魚子醬,他看到的不是魚子醬,而是一疊高高聳起的人民幣。
海東青淡淡道:“現在知道爲什麼要當着我們的面稱重了吧,快吃吧,不吃就浪費了”。
陸山民的目光轉移到杯子裡的酒,問道:“這酒也不便宜吧”。
海東青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好菜當然要配好酒”。
陸山民沒有再問酒的價錢,他擔心着急的心臟再也承受不住刺激。
再次送一勺魚子醬入嘴,這一次他沒有囫圇吞棗的一口吞進去,一口幾萬塊錢,他要細細的咀嚼,儘管口感還是如之前一樣滑膩腥味。
海東青淡淡道:“聽說當年在東海的時候,曾雅倩爲了祛除你身上的土氣,專門帶你到高檔餐廳見世面,我還以爲你會有長進”。
陸山民嘆了口氣,“當年第一次見你是在灰塵漫天的工地,我還以爲你與其她富家大小姐不一樣”。
海東青淡淡道:“知道當初曾雅倩爲什麼要逼着你花錢嗎”?
陸山民點了點頭,“她是想把我培養成一個配得上她的人”。
海東青說道:“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是想激發你”。
海東青接着說道:“對於普通人來說,節約一點沒有錯,畢竟節約下來的錢確實能派上大用場。但是你我這樣的人,不管你怎麼節約,節約出來的那點錢都是杯水車薪”。
海東青再次吃了一勺魚子醬,淡淡道:“周同手下上百人,還有易翔鳳手下那十幾個僱傭兵,另外還有不少外圍的人,這些人所要花費的錢,不是你我節約幾頓飯錢就能節約下來的”。
陸山民點了點頭,“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節約一點總歸要好一點”。
海東青微微搖了搖頭,“假如我們身上還有十幾萬塊錢,你今天會去找王元開他們要錢嗎,你不會。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一個道理,作爲男人,你不應該想着怎麼節約錢,你應該想着怎麼去掙錢”。
陸山民猛的擡起頭,怔怔的看着海東青,“你剛纔說十二歲在這裡過生日是在騙我”?
海東青沒有回答,細細的品着手裡的香檳。
陸山民猛的一拍腦袋,“我太單純了”。
海東青微微笑了笑,“你不是單純,你是太心軟了。你這人聰明的時候也算是個聰明人,心一軟起來,就會被人拿捏得死死的”。
陸山民苦笑道:“你不要告訴我,你是用這種方式來點醒我吧”。
海東青淡淡道:“你如果能從這件事中吸取教訓,那今晚這20盎司魚子醬的錢也算沒白花”。
陸山民心裡在滴血,端起碟子一股腦把魚子醬全部倒入嘴裡,然後連盤子的邊緣都舔了個遍。
吃完之後,陸山民揚天長嘆一聲,“造孽啊”!
海東青沒有理會陸山民的感慨,起身走到鋼琴旁,打開蓋子,坐了下去。
陸山民望着海東青,“你還會彈鋼琴”。
海東青淡淡道:“三歲開始學琴,拿過少兒組全國第一、少年組全國第一,你說我會不會談”。
陸山民倒吸一口涼氣,海東青今天給了他太多的震撼了。
琴鍵摁下,琴聲響起。
第一聲平淡無奇,在停頓了幾秒鐘之後,第二個琴鍵按下,樂聲漸起、、
緊接着,海東青修長的十指開始在琴鍵上跳動,黑白的琴鍵忽上忽下,一個個音符隨之在空氣中飄蕩跳躍。
靈動、飄逸,陸山民從震驚開始漸入佳境,漸漸的沉侵入琴聲之中,連肉痛的感覺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陸山民沒有專業的學習過音樂鑑賞,但這並不妨礙他能聽懂琴聲中的意境,實際上欣賞音樂並不是那一小撮專業人士的專利,每一個人都懂音樂,人類對音樂的喜愛早已刻入基因裡面。
琴聲中的孤獨、悲愴、壯懷激烈,溫柔、憤怒、星辰大海、涓涓細流,陸山民沒有聽過這首曲子,但聽得如癡如醉。
陸山民怔怔的看着海東青,恍惚間,他看到了另一個身影。
一曲彈完,陸山民依然怔怔沒有醒過來。
海東青起身合上蓋子,“吃好了沒有”。
陸山民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吃好了就走吧”。說完,海東青朝着包房外走去。
結賬的時候,陸山民沒有去看,看與不看已經改變不了結果,不看心裡還稍微好受點,看了反而徒增煩惱。所以這一段飯到底吃了多少錢,陸山民並不知道。
走出唐記,陸山民問道:“剛纔那首曲子叫什麼名字,我怎麼沒聽過”?
海東青望着天空呼出一口氣,她也是剛剛從剛纔那首曲子中走出來。
“這是我自己創作的一首曲子,你沒聽過很正常”。
陸山民再一次被刺激到,喃喃道:“你本該成爲一個音樂家”。
海東青淡淡道:“但我卻成爲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你、、遺憾嗎”?
海東青轉頭看着陸山民,“不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