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家和劉家看見他們兩人,忙拉他們過來坐下,說些專業場的話題。
劉少奶奶拉着徐丹的胳膊感嘆道:“丹妹妹,竟然是楚家贏了比賽,意外吧?”
徐丹點點頭,雖然她更喜歡秦家風格,但每家都厲害得不得了,誰贏了她其實都不意外。
盧公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微笑道:“周兄弟,喝茶。”
“盧公子客氣了,多謝。”周勤的確需要一杯茶穩定一下心緒。
比賽已經結束,普通場前五名照例被四大家族家族請去喝茶,除了徐丹還安然的坐在這裡。
來觀看的各大家族和衆人有些奇怪,但卻沒有開口談論此事。
摘星閣雅間的貴客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無聲息的消失了,卻在某些人心裡投下了一顆石頭。
周勤和徐丹回到院子裡時還覺得不太安心,兩人直接脫鞋窩進了被子裡。
周勤將人擁在懷裡,輕聲細語詢問:“丹娘,你有沒有嚇着?”
徐丹搖搖頭,“沒有,就是,就是有些措不及防,一時不知道如何反應。周大哥你呢?”
周勤幽幽來了一句:“我現在不怕了。”
“那你剛剛是怕我答應進宮嗎?”
“有一點。”他剛剛的心情的確有些複雜。
徐丹用手指頭戳了戳他額頭,“傻瓜,我纔不進宮呢,我捨不得你和蜜蜜,更捨不得我們一起生活的地方。”
世事繁雜,慾望無限。
心若安定下來,粗茶淡飯茅草屋,勝過瓊樓玉宇。
兩人貼在一起相擁親暱的坐了一會,直到心裡那股餘韻流入內心更深處。
“周大哥,看看我們得了多少銀子?”
銀票裝在香囊裡,一看這錦緞就知非凡。
周勤生怕自己手指的老繭勾了絲線,忙遞給徐丹打開。
四千兩。
兩人面面相覷,臨時決定來的這一趟,可謂是收穫滿滿啊。
“丹娘,明天去買些首飾買吧,上次那個頭面五件套,你不是喜歡嗎?”
徐丹笑了,想想還是搖搖頭,“算了,留着做更有意義的事吧。”
“好。”
兩人這邊溫情脈脈,對話十分平靜,卻不知這幾幅繡圖在別人那猶如油鍋裡濺進了水。
畫家傅凡大師一回家便開始研墨鋪紙,靠記憶描繪繡圖上的景象,可是他總是不滿意。
春耕打牛圖家裡也有,市面上也不知凡幾,怎就缺少了那一點生命的真實感呢?
其實並不是傅凡的畫技不好,恰恰相反,正是因爲畫技太精細了,才表現不出生命裡的那一份粗糙。
沁雪書局柳先生也和自己兒子商量着:你說能不能叫那周徐氏再繡一幅?
這個答案童大師卻是心中有數的:不能。
同一個人面對同樣的場景,心態不同,創作出來的作品也是不同的。
童大師知道即使能叫那周徐氏再重新繡同一組四季圖,那感覺也是不同的了。
更何況是在賣出繡圖後,繡圖便會沾染金錢的味道,不夠純粹了。
大學士和太傅那邊想的是同樣的問題:今天樓上那聲音,怎麼感覺好像很熟悉啊?
本來是衆人都要去尋找的周徐氏,不知爲何卻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壓制住了。
過兩日,徐丹的四季繡圖便出現在了國子監裡,正式印證了一部分人的想法。
這不,有些老先生爲了去看繡圖,便遞了話頭說可以偶爾去上一兩節課,給未來的棟樑之才一點啓發。
這些名師大家,在名利場裡滾了大半輩子,一顆心已經被風塵俗事侵襲得疲乏了,猛的見到這生命裡原始而純粹的一面,又好像迸發出了新芽。
當然了,也有人看了想返璞歸真,告老歸田園的。
盧家下人上門請周勤和徐丹去盧府做客,這次的態度明顯客氣了許多。
若說沒有摘星閣雅間這一事,他們兩人是都點打顫的。
畢竟這高門大戶的他們也沒去過,況且並不是只有盧公子兩夫妻,盧老爺和一衆人等都在呢。
劉老爺和劉太太也笑着朝他們打招呼,“恭喜你們了。”
周勤在外間,男人們喝酒聊天,談天說地。
徐丹在內院,幾人圍着她問繡圖如何創新等等,她都笑着一一回答了。
兩人傍晚回到小院時,臉都笑僵了。
徐丹不知怎麼,突然覺得索然無趣起來,“周大哥,我想回家了。”
除了想家,她還隱隱察覺到了不對勁,爲何盧家今天沒問那天買繡圖的人是誰。
照理說人人都有好奇心纔對,他們竟半點沒提,這太不尋常了。
既不提,又好像故意避開這話題似的,還對他們很有禮。
天子腳下皆重臣,說不得就是哪個皇親國戚,徐丹不敢深想。
周勤也不是從前那一點事也不懂,沒眼色的獵戶了。
“那我這兩天去安排一下,劉大哥他們肯定沒那麼快啓程,我們跟着商隊一起走,這樣安全些。”
“好,我聽周大哥安排。”
兩人其實早已歸心似箭,不僅是想蜜蜜,也想着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這裡雖繁華,卻始終讓他們覺得很疏離。
劉少爺聽說他們想念女兒要趕着回家,忙說會幫他們安排的。
五天後剛好有認識的商隊走貨運,便約定五天後出發。
周勤和徐丹又高興起來,趕忙跑去買禮物。
中途有一天兩人備上了禮品,上門給盧家道別致謝,又去看了一回劉銳傑和黑豆,和劉家說些體己的話,然後終於踏上了回家的路。
行車慢,兩人上路後反而不急了,閒時聊聊天,讀讀書,再回憶一下京城的美食。
有一天突然半路下大雨,商隊只能帶領衆人臨時躲在不遠處的破廟那避一避。
周勤因着怕徐丹路上不適,帶了不少的吃食。
他野外生存技巧很好,所以可以生火熱乾糧,燒熱水,順便能讓徐丹烤一下身上的衣服。
徐丹看一路上同行的一家人羨慕的看着那暖融融的火堆,孩子們對着熱餅吞口水,便招呼他們過來擠一擠。
那家男人還有些猶豫,他媳婦卻大方行禮道謝,“多謝小娘子了。”
徐丹笑道:“哪裡,舉手之勞而已,出門在外互相幫助的應該的,這都是小事。快過來,別讓孩子凍着。”
那婦人拉了孩子到身前,出聲教育道:“快謝謝這位嬸嬸。”
“謝謝嬸嬸。”二個男孩一個女孩,看着就知道是有禮儀的人家。
“不客氣,吃點東西墊墊吧。”
徐丹給他們了一些吃食,孩子們看了自己母親一眼才接過,又謝過一次。
雨下得又大又急,看來今晚沒辦法到客棧投宿了。
果然商隊來人通知要就地休整一晚,明天再上路。
這也是沒辦的事,大家除了嘆氣也只好找鋪蓋安頓。
人一閒着就嘴饞,這會也到了該吃晚飯的時候了,“周大哥,可還有什麼吃食嗎?”
周勤想了想,“丹娘,吃烤鴨嗎?”
兩人買了好幾只烤鴨,本來是打算拿回去送禮的,這會吃一隻倒也沒事。
徐丹點頭,周勤見狀便去和商隊換了些大米來煮粥,破廟裡有些柴,想來是行路之人留着給他人行方便的。
周邊有些野菜,周勤早在下雨時留意過天氣,趁剛剛雨勢小的時候出去找了一把,正好用來配着烤鴨吃。
因着外面下着雨,形成了天然的屏障,所以食物的香味全都在破廟裡打轉。
“咕嚕咕嚕”的聲響傳來,大家都不由朝那聲音的源頭望去。
原來是同行那家人的一家之主,他留着鬍子,再正撫須掩飾尷尬。
徐丹見他雖有些清高,但至少吃食都進了孩子們的嘴巴,也算有幾分高看了。
周勤看了徐丹一眼,徐丹笑了笑,周勤便裝了一些飯菜拿過去給他們。
“多謝這位兄臺,只是無功不受祿,有道是……”
那男人還沒說完,他媳婦便截過話頭,雙手接過,“大兄弟,多謝你了,也替我謝謝你家娘子。”
“不用客氣,你們請慢用。”周勤轉身回到徐丹身邊,兩人笑了笑。
原來是個讀書人,只是嚼文嚼字來得不是時候。
夜晚溫度降低,周勤讓徐丹好好休息,她自發守夜看着火堆。
畢竟是陌生的地方,又有這麼多人,還是小心一些的好,凡事都應該警惕些。
眼看那家人的火堆要熄滅了,周勤輕手輕腳走過去添了一把柴,沒想到去驚醒了那家男主人。
其實人家也是守夜的,只不過剛剛一不小心睡過去罷了,能有幾個像周勤這樣在子夜還這般清醒的。
那人拱手致意,輕聲道:“多謝這位兄臺了。”
“先生客氣了。”周勤說完便轉身回去守着徐丹了。
也正是從這晚開始,兩家的關係便親近了幾分。
反正離開還有一大段距離,剛好可以有人說說話。
“先生竟身有功名,倒是我們失敬了。”怪不得人家有點傲氣,原來是個舉人。
這時周勤和徐丹才知道,原來他們是家裡有丁憂。
考上舉人花光了家裡的錢財,正想着找人疏通一二,找個官職先做一做,哪知道卻傳來家中老母親病逝的消息。
老人家倔強,不肯跟他們上京謀前途,說不想拖累他們一家,況且落葉歸根,她年紀大了,就想呆在家裡,所以便跟着家裡大兒子過。
丁憂要守制三年,三年世事變遷,到時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光景,所以他們一家時都是憂心。
周勤隨口問道:“先生祖籍是哪的?”
“安平鎮的。”
安平鎮離周勤他們不算遠,不過隔了一個鎮罷了。
不知不覺離家又近了一步,到了安平鎮,那舉人一家便和他們道別了。
兩家還頗有些不捨的意味,只是他們並不知道,兩家日後緣分可不止這麼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