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覺得太陽公公是個急脾氣,時常和雲朵姑娘爭得臉紅脖子粗的。
其實它也有溫柔的一面,懶惰的人沒起牀,勤快的人都在埋頭苦幹,所以都被大家忽略了。
就像周勤早早埋頭于田裡地間一樣,陽光照耀大地的時候,他已經彎腰苦幹一個多時辰了。
水牛悠閒的在不遠處吃草,它嘴裡不斷的咀嚼着鮮嫩的青草,甩着尾巴驅趕煩人的蚊蠅。
等日上中天,陽光火辣辣的曬着脊背,周勤才肯收工。他去河邊洗乾淨手腳,順便去起魚籠。
今天收穫不錯,有一條大魚,幾條小雜魚和一點蝦米。
他找來茅草,擰成一股繩穿過魚鰓,小的蝦米則用大葉子包回去。
剛剛割下來的草木搭到牛背上,趕着牛在陽光的沐浴下回家了。
徐丹備好了菜,正等着他回家開煮呢。
周勤把牛趕到牛棚裡,朝家裡喊道:“丹娘,我抓到魚,先別忙煮菜,等我收拾出來再煮。”
“好,知道了。”
將魚剔骨切成均勻的薄片,煮一道極開胃的酸菜魚。一邊煮一邊咽口水,好沒出息。
小雜魚收拾後簡單幹煎一下就很香了,小蝦米混着韭菜和麪粉糊攤成餅。
“丹娘,今年我們再多醃點酸菜吧。”
周勤吃得渾身舒泰,額頭上還溢着汗,忙碌一早上的身子得到了美食極大的慰勞。
徐丹“噗呲”笑出了聲,同樣的句子她今年都不知道聽了多少次了。
今年我們多種點辣椒吧,今年多醃點芋杆吧,今年多釀些捻子酒吧……
周勤也深覺這句話耳熟,忙表示道:“到時候丹娘在一旁指揮,我來弄就好。”
“知道啦,快吃飯吧。”
午後飄來一片烏雲,把太陽遮擋得嚴嚴實實的。
那雲層不斷翻滾蒸騰着,十分可怖。
周勤讓徐丹坐着別動,自己趕緊跑去院裡收拾東西。
一時狂風四起,將樹木吹得東倒西歪,那枯黃的老葉被吹落在地,又混着沙土被捲到空中。
芝麻和湯圓從外面竄回了家,周勤趕緊把大門關好,用石頭頂住。
屋檐下用水桶接了水,牛棚那裡也好好檢查一遍才放心。
弄完了這些周勤趕緊跑回屋裡,徐丹最怕打雷了,他得回去幫她捂住耳朵呢。
徐丹面對房門坐在牀上,一見周勤回來便暗暗鬆了一口氣:“周大哥,弄好了嗎?”
“弄好了,別擔心。”
一道閃電劃破天空,周勤立刻轉身捂住徐丹耳朵,動作大到鞋子都甩到了一邊。
天塌一樣尖銳的雷聲最是嚇人,捂了耳朵也身心發顫。
徐丹渾身的絨毛都要立起來,害怕得直往周勤懷裡躲。
周勤忙輕拍她後背哄:“丹娘不怕,我在呢。”
“嗯。”
有了這寬闊溫暖的懷抱,下雨她可以不用悶在被子裡了。
嘩啦啦的雨聲傾泄而出,天地間都被雨簾遮住了視線。
閃電伴隨着沉悶的雷聲,偶爾還有那種天塌一樣的雷聲,弄得人想睡一覺都不安生。
以前房子後面不遠處有一叢竹子,起風時竹子之間會敲打在一起,發出乾燥的“吱嘎”聲。
這讓徐丹十分害怕,周勤知道後將竹子全都砍了,這纔好些。
大雨下到了尾聲,徐丹才睡着。
這種雨就像神仙喝醉時摔的酒杯,扔的盤子,沒有什麼預兆,讓人毫無防備,還會戛然而止,雨後便立即恢復了晴天。
周勤悄悄下了牀,穿上鞋子去地裡查看,將那刮到的架子扶一扶,翻開的瓜苗理一理,把要爬藤的往竹條上牽一牽。
次日清晨,周勤上山採菌菇去了。
雨水慢慢豐沛,那菌子便冒土而出。
周勤是個穿梭在山裡的常客,枯葉可成不了菌子的保護傘。
想到徐丹最是愛吃菌子,那動作更別提多帶勁了。
周勤下山時徐丹還沒有起牀呢,他將一捆野山筍丟在一旁,將手中的鮮花插在飯桌上高的竹花瓶裡。
想着自家娘子見了定會歡喜,他那眼眸便染上了笑意。
菌子倒在竹篩上,一一攤開,將有破損的挑出來一會吃。
弄好後去廚房生火熬要喝的茶水,如今煮白米粥混着玉米粉,可以不用這麼早熬粥了。
水煮開需要時間,這時趁空端上木盆去溪邊洗衣服找菜,回來晾曬好後舀出茶水才扛上鋤頭出門幹活。
地裡的草長勢驚人,得趕緊鋤掉,可不能讓它和農作物爭養分。
太靠近農作物的還得用手拔,不然一不小心鋤到農作物可就糟了。
徐丹起牀梳妝後去堂屋倒水喝。
幽幽的花香傳來,她擡頭一看,一束潔白的野百合花立在簡易的竹花瓶裡。
花瓣被雨水打過,不像室內養着的那般完整,卻展示着一種獨立而野性的美。
徐丹靜靜的看着這一束野百合,小口的喝着水,待喝完了纔去廚房生火熬粥。
徐丹倒了一杯金銀花茶,往地裡送去。
如今水煮開後先把徐丹喝的白開水舀出,然後才熬煮周勤喝的涼茶。
周勤正在地裡渾汗如雨,埋頭苦幹。
“周大哥,歇一會,喝點水。”
“丹娘怎麼來了?”
周勤忙放下鋤頭,用衣袖隨意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拍了拍手上的泥,才接過竹杯。
徐丹掃了一眼地裡的活,還有好些草沒有鋤淨,“太陽大了便回家,做不完下午再做,別累壞了。”
“知道。”
徐丹知道他幹活起來有些倔,每次都是略勸些,不過是讓他別對自己太狠了。
風輕輕拂過,帶來一絲絲清爽。
徐丹揚起嘴角說道:“野百合很好看,我很喜歡,謝謝周大哥。”
周勤看着她笑眼彎彎,心情大好,溫聲說道:“丹娘喜歡便好。”
徐丹接過他手中的杯子,柔聲道:“我回去煮菜了。”
“好。”
周勤看着她嫋嫋婷婷的背影,直到進了大門才收回目光繼續幹活。
木耳芹菜炒苦蒜,雜菌湯,小蔥炒雞蛋,朝天椒炒酸筍。
“丹娘在炒什麼?“陌生的味道霸道的竄進鼻子裡。
“炒臭酸筍呢,周大哥,你幫我把菜端去堂屋上。”
徐丹掩着口鼻,偏頭示意給他看廚房案臺上其它剛剛炒好的菜。
“好,就來,我先洗個手。”
待最後一道菜被端上桌,兩人坐下動筷,周勤便往那道炒臭酸筍夾去。
別的菜倒還好,這道菜最讓他好奇。
“周大哥,怎麼樣?合你胃口嗎?”
酸筍的酸臭味混合着辛辣味,加上有豆豉和蒜蓉的搭配,加上紫蘇的特殊芳香,竟組合出一種獨特的風味出來。
“好吃,我從沒吃過這樣做法的酸筍,丹娘怎麼什麼都會做。”
“這不過是地方風味小吃,哪裡算得什麼,周大哥你喜歡便多吃些吧。”
這是以前家裡有位地方廚娘無意說的小吃食,拿來配粥是極好的,酸爽開胃。
原本也是特地爲周勤做的,辣味比較重,她挑着酸筍或紫蘇吃上一兩口已經是極限了。
飯後徐丹起身收拾了碗筷,雖然周勤讓她放在盆裡一會他來洗,但徐丹沒聽,一頓收拾乾淨了。
周勤有些不好意思,這炒酸筍太讓人上癮了,吃得停不下來,粥都多喝了兩碗。
如今撐得動不了,倒是尷尬了,又不是小孩子,竟這般不知節制。
徐丹收拾完看到周勤的神色,忍不住揶揄道:“周大哥,你愛吃我往後還煮呢,可別再像今日這般了,像個孩子似的。”
“呃……知道了。”周勤撓了撓頭,偏過臉不敢看她,像個做錯的孩子似的。
徐丹嫣然一笑,嬌豔明媚,比那野百合還醉人。
周勤忘了尷尬,直直的看着她。
徐丹被他直白的眼神燙紅了臉,見他還不肯收回目光,便瞪他一眼,眼波流轉,嬌俏可人。
周勤看了更覺心癢難耐,酥了半身。
“丹娘你過來。”
“幹嘛?”
周勤伸出手,仍舊說道:“過來。”
徐丹緩緩移步,周勤將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一隻手摟住她細腰,一隻手握住她柔荑摩挲。
那柔情,比外面的太陽還炙熱。
周勤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像也沒什麼想說的,只是將她的小手抓在手中把玩,這兒抓抓,那兒撓撓。
徐丹也沒說話,任由着他這般小動作不停。
有道是無聲勝有聲,兩人默默的享受着此刻的溫情蜜意。
火辣辣的陽光烘烤着大地,水分流失後的植物們耷拉着腦袋,忍受着陽光過分的熱情。
湯圓還在打着盹,芝麻已經出門活動去了。
徐丹拿起針線,想着給周勤縫補昨天一件開線的衣服。
但想到民間有個習俗,那便是有身子的婦人頭三個月不能動針線剪刀。
徐丹終是放下了針線,習俗害人不淺,可卻深入人心,到了自己身上,總是有些忌諱。
她雖然能感受到身子發生的變化,但到底沒有親自去給大夫把脈確認結果,心裡還是覺得有些不安心。
雖說此時徐家和王家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應無暇顧及徐丹纔是。
況且罪不及出嫁女,她不用如此懼怕的。
但嚴格說來,徐丹和周勤成親並未登記照冊,屬於無煤私通,是不被官家承認的。
就怕到時徐家一口咬定他倆婚姻無效,硬要拽她下水那就糟了。
所以還是得等事情處塵埃落定,黃家傳消息過來後,再求黃家託人將她的身份戶籍其它都落實了,這樣才能正大光明的出門露臉。
徐丹沉下心來,起身倒杯水喝,緩緩思緒。
那幽幽的花香沖淡了沉悶的心事,帶來一絲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