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明明前不久傅子琛還笑着看着她,一個活生生怎麼會突然受傷!
唐洛然坐在地上哭得無力,她也顧不上會不會被人看到這醜態,反正現在對她來說最重要的就只有傅子琛,如果他有什麼事,她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不同於在婦產科工作時,裡頭會時不時傳來孕婦的哭聲,外科手術室裡幾乎沒有一絲聲響,讓人在外面等得心焦如焚,都不知道情況。
強光打在唐洛然身上,讓她無處躲藏,眼睛被刺得生疼。
手術室的門突然敞開,江瀚臣的出現把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從地上掙扎起身,走到江瀚臣身邊,伸手抓着他的袖口,她瞪大眼睛,神情恍惚地問,“傅子琛現在怎麼樣了?脫離危險了嗎?”
“洛然你冷靜一點,現在他情況危急,根據醫院的規定,我想你作爲家屬,需要簽下這份同意書。”江瀚臣說着,將手中的文件還有鋼筆遞給她,他神色凝重。
大腦如同被狠狠敲了一棒似的猛然清醒過來,唐洛然突然意識到這份手術同意書的含義——這意味着傅子琛已經到了病危的時刻。
真的到了這種程度了嗎?
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下來,儘管如此,唐洛然還是接過鋼筆,在家屬簽名處簽下自己的名字,由於顫抖,她寫得歪歪扭扭,幾乎認不出來那是她的字體。
不過這並不重要,江瀚臣抽回同意書,對她輕聲說道,“別擔心,我會全力搶救他,不會讓他就這麼離開的。”
事不宜遲,他一說完就轉身回手術室,將唐洛然隔絕在大門外,“砰”的一聲巨響帶起一陣冷風,吹得她瑟瑟發抖,凌亂的髮絲隨風而動。
她還能做什麼呢?
唐洛然抹了抹臉頰上的淚水,退到一邊的長椅上,猛地坐了下來。
……
不同於走廊上的冷清,手術室中已經忙成一團,江瀚臣作爲主心骨站在離手術檯最近的位置,他拿着手術刀,目不轉睛地盯着傷口,然後用手術刀劃開。
“準備輸血工作。”頭也不擡地吩咐身旁的護士,江瀚臣將手術刀遞給助手,語速飛快地說道,“止血鉗。”
“是。”助手立即將止血鉗遞過來,他一把接過,集中注意力在手術上。
耳邊響起心電儀的“滴滴”聲,時刻提醒他們爭分奪秒,讓江瀚臣一再繃緊神經,不敢有半點馬虎,他抓準時機,小心翼翼地將那枚子彈取出。
只差不到一釐米的距離,那枚子彈就射中傅子琛的要害之處。
“傅子琛,你也是命大。”他說着,用鑷子鉗着帶血的子彈放到助手遞過來的工具盤上,所有人都在一瞬間鬆了一口氣,氣氛漸漸緩和。
然而江瀚臣並沒有因此鬆懈,他明白自己的責任重大,在確定傅子琛真的脫離危險之前,他都不能放鬆警惕。
細汗佈滿他的額頭,他頭也不擡,“擦汗。”
“是。”助手旋即拿紙巾替他擦拭額頭跟臉頰,而此時已經是最後的縫線工作,在他將剩餘的線放在工具盤之後,手術總算結束。
“結束了。”江瀚臣閉上眼睛呢喃,又問身邊的人,“過去多長時間了?”
“四個小時整,現在是下午兩點鐘。”助手如實以答,接着就見他猛地轉身,往門外快步走去,一邊將帶血的手套摘下來。
過去四個小時,不知道唐洛然能不能堅持下來?又該如何煎熬……
猛地推開手術室的大門,江瀚臣一眼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唐洛然,她聽到聲響,立即擡頭看向他,眼睛瞪得很大,臉色蒼白。
“洛然……”他輕喚一聲,就見她突然站起身朝他走過來,又是害怕又是期待地看着他,目光惴惴不安,“子琛他怎麼樣了?有沒有脫離危險?”
心刺啦一下,像是被人硬生生撕開似的疼,江瀚臣眨了眨眼,強迫自己接受這痛楚。
他早該猜到,她現在腦海裡除了傅子琛根本就容不下任何人,包括他。
“你放心,雖然子彈射中心口,但沒有射中要害,我已經將子彈取出,如果這兩天沒有特殊情況發生,他就能脫離危險了。”江瀚臣如實以答,語氣溫柔,儘可能讓她感到心安。
果不其然,聽到他肯定的回答,唐洛然立即像吃了定心丸,徹底鬆了一口氣。
她想笑,眼淚卻搶先一步涌出來,劃過冰涼的臉頰,再一次哽咽出聲,“太好了,他沒事……”
“嗯,所以不用害怕。”江瀚臣苦笑着,將她擁入懷中,任由她躲在他懷裡嚎啕大哭,他竭盡全力給她溫暖,哪怕他心裡比誰都清楚唐洛然想要的並不是他的安慰。
他對她來說不過是替代品,只有傅子琛才能讓她心安。
花了這麼長的時間,他總算是認識到這一點了——誰也別想從傅子琛身邊搶走唐洛然,也誰都別想將唐洛然從傅子琛身邊帶離。
雖然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但傅子琛還是被送進重症監護病房中,由唐洛然親自照顧。
看着躺在病牀上的他毫無血色,若不是氧氣罩上還有霧氣,他看上去就像是靜止了似的讓人感到恐懼,唐洛然時刻守在他身邊,哪裡也不去。
處理好後續工作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唐洛然一天下來除了吃了早餐,就沒再進食,江瀚臣見她狀態實在欠佳,還是勸她,“你要不先回去休息?這裡有我在。”
唐洛然搖頭,目光始終沒有從傅子琛身上挪開,除了江瀚臣提起對傅子琛開槍的歹徒時,她纔有所反應,擡頭,恨恨地問道,“是誰?!”
“不知道,現在警方正在調查中。”江瀚臣搖了搖頭,他雖然封鎖了現場,但還是讓歹徒逃走了。
得到這樣的答案,唐洛然除了失落就是憤怒,然而她也清楚再生氣也沒有用,一切要等警方動作。
“就算沒有看到,我也能百分之百肯定,對子琛開槍的人是他的仇家,他已經不止一次遇到這種危險了,然而我卻一直沒有察覺到。”唐洛然握緊雙手,說話的聲音仍然有些哽咽。
她想到在中槍之前傅子琛奇怪的舉動,想必他也知道危險就近在眼前,只是怕她擔心,又害怕會連累她,所以纔沒有告訴她。
爲什麼她當時沒有仔細觀察呢?
唐洛然的悔恨清清楚楚地寫在臉上,不必問江瀚臣也知道她有多愧疚,他想安慰她,卻不知從何開口,只能儘可能地替她考慮,“先把抓兇手這件事擱在一邊,你通知傅家長輩了嗎?”
他話音剛落,就見嬌軀猛地一顫,唐洛然皺了眉頭,眼裡充滿不堅定。
毫無疑問,她光是慌亂都來不及,怎麼還想得起通知傅子琛的家人呢?何況若是讓傅母知道了傅子琛又受傷了,說不定她會連照顧他醒來的機會都沒有。
“還沒有,不過等過幾天子琛好轉了之後再通知吧,我怕長輩們會受不了打擊,就拜託你幫我把秦肆叫來,就說我有事情要交代他。”唐洛然總算冷靜下來處理事情,她現在必須得理清思緒,否則事情永遠也解決不了。
江瀚臣很爽快地答應了,對她提出的吩咐幾乎都無條件滿足,也沒有一句怨言。
見她仍堅持待在病牀邊,他也不再勉強,主動提出離開,“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等會兒我會讓鄭小穎送一些換洗衣物給你,還有帶飯菜給你。”
“嗯,謝謝你。”唐洛然擡頭看他,眼中充滿感激,卻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他,“如果沒有你的話,我一定又只會哭,什麼也做不了。”
其實她不必道謝啊,這都是他自願做的。
想笑着告訴她心裡話,卻還是沒有說出口,最後江瀚臣只是點頭,淺笑着,轉身離開,強光打在他修長的身影,投下落寞的陰影。
……
當晚在鄭小穎把衣物送來之後,秦肆也趕到了病房,唐洛然將他帶到外面說話。
夜一深,走廊上冷清了很多,她靠在牆上抱住雙臂,而秦肆站在她面前,低頭等候吩咐,“請問傅夫人有什麼吩咐嗎?”
“把子琛遇槍殺的事情壓下去,還有派多些人保護子琛,閒雜人等不許進來。”一字一頓地吩咐,唐洛然繃着臉,眉目間都透着疲憊,卻還是強打精神。
現在仇家一定正在等着傅子琛出事的噩耗,若是得知他脫離危險,說不定會再動殺人的念頭,就算她再怎麼細心,也難保對方太過狡猾。
她已經沒有辦法再承受傅子琛第二次受傷的痛苦了。
“我明白了。”秦肆點頭,對她的吩咐並沒有任何意見,另外,他也將調查過此次事件的事情如實以告,“我已經派人調查了,這次的行爲的確是仇家所爲,而且,傅先生似乎與幕後主使相識。”
對這個消息並不驚訝,因爲她也猜到了會是這樣。
“這次能夠找出幕後主使嗎?”唐洛然一針見血,她只要答案,而秦肆也並沒有讓她失望,“可以,我已經着手讓人調查,醫院內外都有監控,對方逃不掉的。”
把能想到的事情都交代了,唐洛然才讓秦肆離開,她則轉身回病房——鄭小穎坐在沙發上,狐疑地看着她,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知道她心思,唐洛然也不打算隱瞞,她將門帶上,背靠房門看着她,主動開口,“你是不是想問我有沒有恢復記憶?什麼時候恢復的?”
從她眼中流露出來已經不再是茫然,而是堅定——她不再懷疑傅子琛對自己的愛,也做好了不再隱瞞自己感情的心理準備。
鄭小穎站起身來,她看上去有些尷尬,卻還是按捺不住心頭疑惑,點了點頭。
唐洛然低頭輕笑,她怕打擾到傅子琛,便主動走到鄭小穎身邊,拉着她在沙發上坐下,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其實我從沒有失憶過,關於子琛的一切,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不是吧?!
“那你說自己失憶是撒謊?”鄭小穎瞪大眼睛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是事實,倒是唐洛然的態度很坦然,她點了點頭,面露愧疚,“對不起,我撒謊了。”
當時她滿腦子就只有逃避,情急之下才撒了謊,這是她個人的錯,她願意接受指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