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一個好天氣。陽光灑在大地上,生機勃勃。
這是王文賓第二次在南京的何公館裡面拜見了何英清。在書房裡,主賓客氣地寒暄過後,王文賓直截了當地說道:“何老,貴州眼下情勢危機,盼您老援手啊。”
何英清今年五十有三了,穿着一身精緻的絲綢做成的唐裝,身板硬朗。他似乎是沒有聽到王文賓的說話,先是斯條慢理地喝了一口茶,閉上眼睛,細細品味了一下茶葉的醇香,然後慢慢地說:“文賓老弟,黨綱和權力之間的關係是什麼?”
王文賓愣住了,想不到何英清提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他一時半刻間接不上話來。何英清估計他也是回答不出來,繼續說道:“一般說來,權力不過是實現黨綱的手段。”說道這裡,何英清睜開微閉的雙眼,微微一笑,“問題不在於黨綱,唯一的問題是權力。”
王文賓有點明白了,他試探着說:“何老的意思是說我黨在西南觸動了李總統的權力?”
“孺子可教。”何英清對王文賓的反應非常滿意,“你們奪了雲南,等於就是在老頭子手裡搶了權力,所以,你們要面臨眼前的危局是必然的。老頭子不好出面,自然要假借他人之手了。帝國預備役總司令陳軍是老頭子的得意門生,他眼下正在湖南長沙。”
“何老,有何解決良策?”
“沒有,這一仗你們是必須要打的。在雲南,你們就打得不錯嘛,對付實力差不多的川軍和湘軍,應該不成問題吧?聽國防部的人說,你們護國軍挺能打的。”何英清依然是斯條慢理地說道。
“這些都是一些小人在無中生有嘛。能拿下雲南,龍將軍可是出了不少力啊。”
“哈哈,文賓老弟,勿用多言,老朽心中自然有數。上次我答應過貴黨主席辦的事情還沒有結束,是時機未到,並不是不辦。現在有機會了,西北剿匪前線的薛將軍將要回帝都述職,那麼前線的部隊就要進行一些輪換。劉峰的獨立師在洪江的備戰做的不錯,這次輪換到西北前線,想必可以爲黨國建立不朽的功勳啊。”
“不錯,劉將軍英勇善戰,所率部隊又爲虎狼之師,一定可以在西北剿匪前線大展宏圖。在這裡,文賓代表貴州和雲南兩千三百萬民衆多謝何老了。”
“應當的。只是希望貴黨主席在諸事完畢之後,來一次帝都,老朽有些事情,要和方總司令面談一番。”
“文賓一定代爲轉告。我想敝黨主席一定樂意前來拜訪何老的。”
送走了王文賓後,何英清回到書房的時候,就見一個年約五十歲,穿着一身深灰色條紋西裝的中年男子坐在悠閒地喝茶。他微微一笑,招人給自己換過茶水,然後坐在中年人旁邊的椅子上,也是專心品起自己的茶來。
過了半刻時間,那位中年人放下茶杯,讚歎了一句好茶後,說:“浩文兄,那個方總司令不是一個好收拾的刺頭來的,這樣幫他,會不會適得其反?在全國的地方軍閥中,他可是風光無限啊,一個人佔了兩個行政省。除開李總統,就數他最風光了。”
“季新老弟,現時不同往日了。隨着孫先生去世以後,老頭子的權勢是越來越大。當年孫先生禰留之際,你可是孫先生的遺囑起草人。眼下又如何?我們這些當年追隨孫先生旅日之人,已經沒有多少了。如果不再聯絡一些新生力量補充進來,廣東事件將會再次落到我們頭上。”何英清的話似乎說道了那名男子的痛處,他冷冷地哼了一聲。
這名被何英清稱爲季新老弟的中年男子,叫王兆銘,字季新。李飛耘發動“4。12”政變後,他也在發動了“7。15”政變,大肆屠殺社會黨人和革命羣衆。他曾在廣東,與陳濟水合作,聯合閻錫山、馮玉祥和白經緯共同反李,失敗後逃往香港,其在廣東的勢力也被李飛耘消滅。西元1930年,王兆銘回到廣東東山再起,聯合各派反李勢力,在廣州另立“國民政府”,並打出擁戴孫先生的公子孫科口號,這兩年在廣東也是弄得風升水起,成爲了大漢帝國內部反對李飛耘的另一大勢力。三民黨政府中,有不少都是當年孫先生的故人,而且位居高位,對孫先生的公子孫科是頗有照顧,所以即使是李飛耘也不能拿廣東“國民政府”如何。王兆銘這支勢力很尷尬,首先他是背叛了社會黨革命軍,又是打着反李旗號,自然是不能獲得這兩方面的支持,唯有利用當年在日本的關係,暗中獲取大漢帝國政府中親日派的支持。所以,對於在西南迅速崛起的新生力量——民族復興黨,他們是有興趣的,盤算着和方雲聯合,共同對抗李飛耘。
“更何況民族復興黨的軍隊護國軍實力的確很強。根據我們國防部的秘密調查,他們軍隊的戰鬥力在帝國是排得上號的。即使我們這次不幫他們,川軍、湘軍他們這些人也討不了好。那麼我們爲什麼不順水推舟送他們一個人情呢?季新,在這方面,你還是有點欠缺啊。”何英清有點不客氣地說道。
王兆銘有點汗顏,在軍事方面,他自然是不如何英清清楚。他點頭說道:“浩文兄教訓得對。季新唐突了。”
“這件事情不管結果如何,方雲都要承我一個人情。有了這點,以後的事情就有了一個好的開端。”何英清淡淡地說道。
天門洞護國軍總司令部。
這段時間,隨着各項軍事部署的展開,方雲已在天門洞居住下來。雲南、貴州的大部分日常政務,都交由相關部門去處理,只有一些重要的必須他過目的事務,才轉過來。即使這樣,也讓方雲感到時間很緊張,好在他的精力異於常人,連續幾天不休息也不覺得累。
方雲陷入的沉思中。他面前放着伍墨涵要求和他見面的電報。說實在話,他接到伍墨涵的電報還是開心的,但他們現在身份各不同了,要想象以前那麼無拘無束的交談說不可能的。仔細閱讀了伍墨涵電報的內容,方雲幾乎可以肯定,伍墨涵是想招攬他再回到革命軍裡面。
對於這點,他根本是不會考慮的。當初,在天門洞決定自己拉武裝後,就從來沒有過這種打算。要不,他早就回老蘇區去找革命軍了。
革命軍現在的力量太弱小了,部隊雖然英勇善戰,可人數少、裝備差是事實,而且現在還在鬧兩個中央,一部被困在陝北難以發展,一部在西康、川西一帶,地窮人稀,也是難有作爲。方雲現在麾下有裝備精良、訓練有數的正規部隊(包括禁衛隊)22萬多人,再加上雲貴兩省的近六十萬平方公里的戰場縱深,放眼四周軍閥,還沒有誰能單獨吃掉他的。如果此時迴歸革命軍,呵呵,下場是可想而知的。方雲想着不由冷笑了幾聲。他可不是爲他人做嫁衣的聖人。想到這裡,方雲又不由想起了他的結義大哥何凱,那晚和方雲談過話後,第二天就稱病到基地醫院休養了,準備把在他腿上呆了幾年的彈頭動手術取出來。
至於江濤少將扣押革命軍談判代表的事情,方雲不可置否。林紅軍上報來的處理意見是要給江濤少將一個警告處分,但言外之意卻是處處在爲江濤辯解。後來方雲在回電上只寫了兩個字:合適。至於下面怎麼理解他不管了,同時也命令林紅軍、江濤對革命軍第二,六軍團要嚴加監視,發現有什麼不對的跡象可以根據情況機斷處置。
眼下他最重視的目的就是攀枝花,那裡現在還是荒無人煙。參謀總長孫仲倫已把具體計劃報上來了,考慮到大涼山的地理特徵,擬派第一山地叢林師出兵西昌。方雲批准了他的計劃。他要求禁衛隊先期派人在攀枝花建立一個集中營,然後把附近監獄的罪犯、土匪和上次雲南叛亂的戰俘等人員全部轉移那裡,這些人將是他開發攀枝花荒地的勞工。
“看來老朋友還是要見見啊。”方雲吶吶的說了一句。他決定見見伍墨涵。
接着目光落在了李雲海轉來的情報上,說是德國、意大利在上海的領事要求會見瑞華商貿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希望就盤尼西林的事情和瑞華高層談判。報告上很仔細的分析了德、意兩國的意圖,認爲德意法西斯集團和共產主義國際的矛盾上是不可調和,此次和瑞華會談,估計是爲德意大規模干涉西班牙內戰做準備。報告上李雲海沒有提出建議,只是就現有的情報和事實進行了分析,讓方雲很滿意。“看來我的機會來了。”
對於遠在歐洲的德國、意大利,方雲從嚴森收集到的情報上有所瞭解,德國的希特勒和意大利的墨索里尼都是法西斯獨裁的狂熱分子,大力鼓吹純民族主義,這點和他自己很相像。對於希特勒的鉅著《我的奮鬥》,方雲拜讀過,他是覺得有點東西是寫到他心裡面去了。因此,對這個小個子的國家元首他有一種好奇。而好奇心通常都是好感的前提。
想到這裡,他在報告上籤了字,並作了批示。讓李雲海告訴德意在上海的領事,要談判盤尼西林的事情可以,請他們派出秘密特使來桐梓會談。
“馬副官。”方雲叫了一聲。
“有!”副官室傳來響亮的回答。很快一個體格健碩的大漢敲門進來。他其貌不揚,但步履矯健靈活,兩眼精靈,是個腦筋和身手都極端靈活的人。
“你發個電報給林隊長,要他轉告革命軍中央蘇區分局主席伍墨涵,說我明天下午兩點,在桐梓的市政府會議室見他。同時轉告杜局長,明天的事情要保密低調。我不想在報紙上看到任何我們和革命軍會談的消息。”
“是,總司令。”
過了約有十來分鐘,馬海龍又輕輕敲門進來,遞上一份加密電報。方雲接過打開一看,原來是王文賓從帝都南京發回來的密電,上面詳細地彙報了他在南京的種種和暫時取得的成果,重點彙報了劉峰的獨立師將被調往西北前線的事實,並說帝國國防部的公文已經到了湖南洪江市。
“好!文賓大功一件。”方雲忍不住讚歎了一聲,立即拿起鋼筆,寫了一封回電,答應了何英清和他會面的要求。他知道何英清信奉佛教,於是他允諾在諸事完畢後,將恭迎何英清到貴州的梵淨山燒香拜佛。當然,方雲不會不想到何英清這樣幫他,肯定是想在他這裡獲取等價的好處。
“馬上用加密電報發給文賓。”方雲擰上鋼筆的筆帽。馬海龍應聲離開。
護國軍參總軍需處處長陸傑飛將軍走在前往方雲辦公室的路上,心神頗有點不定。一路上,不時有軍銜比他低的校官和尉官向他敬禮,整個總司令部已經是籠罩在了濃濃的戰爭氣氛中。
說實話,原來陸傑飛對雲南在當時情況下不得不投靠貴州,心裡是頗爲不服氣的。他一直認爲滇軍的戰鬥力是要強過黔軍的。只是造化弄人,讓黔軍抓住了時機奪取了雲南。初到貴州之時,他和龍將軍私下還是有點不舒服的。
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陸傑飛和龍江被貴州的經濟和軍事科技的發展震撼了,雲南的經濟在方雲他們的治理下,斷斷時間內就煥發出勃勃生機,他們終於是被方雲的宏才大略給折服了,也堅定了跟隨方雲打天下的決心。以他們的政治眼光,早就看出方雲不是一個甘於居於人下之人,而是一個梟雄。
在上次的秘密軍事會議後,方雲給了他一個任務。陸傑飛當即派了自己一個心腹手下到桂林去拜訪了白經緯。可是,他派去的人一直在桂林呆了近一個星期,都沒有見到白經緯。這讓他有點惴惴不安,於是決定去見方雲。
“呵呵,來來,陸處長請坐。”方雲笑着的站起來,和他握了個手,“我剛想命人去請你過來。”
“謝謝方總司令。”陸傑飛有點不知所措。
“不要那麼拘謹。是有事相商啊。”
“總司令請吩咐好了,卑職一定竭盡所能。”陸傑飛更加惶恐了,背後有點冷汗冒了出來。
“嗯。情況是這樣啊,雲貴一帶,歷來多產鴉片。以前雲南的鴉片是如何處理啊?”方雲親自給陸傑飛泡了杯茶,是滇綠。陸傑飛連稱不敢。
“是這樣的,雲南大部分的鴉片都是通過昆明的東印度公司分理處和法國馬湘洋行、東龍公司銷售的,主要是用來購買武器和糧食。”
“哦,是他們啊。呵呵,來來,請喝茶。”方雲心裡有了個底。兩人喝了一會兒茶,方雲問道:“西昌戰役所需物資籌備的怎麼樣?”
“一切都在按孫參謀總長的要求預備。炮械廠正在開發一種小型的平射炮,可以拆散馱在騾馬背上,非常適合在山地作戰。主要問題還是出在糧食物資上,今年的收成不好的話,雲貴兩省難支持部隊在黔北、黔東和大涼山長久作戰。”
“是呀,黔西、黔南收成不好,雲南全省也還不能實現糧食的自給。我的意見是把我們手裡現有的鴉片全部用來換糧食,當然,還會多撥出一些專款的。鴉片不是好東西,呵呵,以後我們會慢慢的減少它的種植面積的,可現在還是要依靠依靠。”
“總司令遠見。”陸傑飛有點恭維地道。
“軍需的後勤以後要多多仰仗陸處長了。”方雲顯然是對陸傑飛的工作成果是滿意的,大量的物資到了手裡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條,提高了物資應用工作的效率。
“卑職必定全力以赴。”陸傑飛說,“總司令,卑職慚愧,沒有完成總司令交代的任務。”接着,他就把在桂林拜見白經緯碰壁的事情說了出來。
方雲想了一下,忽然微笑起來,用一種親切地語氣說:“傑飛兄,其實你的任務完成得還是不錯的。至少我們明白了白經緯將軍的態度。他對我們的人避而不見,正說明了他已經做出了選擇。哼,小諸葛也不外如是。”
陸傑飛也是機敏之人,只是關心則亂,一時半刻沒有想到這點。如今一聽方雲點出了問題的關鍵,不由心悅誠服地道:“總司令高才!”
陸傑飛離開後,方雲決定去北區的基地醫院看看何凱。林雪說的不錯,不管怎麼樣,在這幾年創業中,幾兄弟的的確確是互相扶持的。所以他要求杜英豪在調查的時候掌握好尺度。的確,他也需要對復興黨高層進行一次清洗了。
基地醫院高級病房。
“大哥,感覺如何?”方雲坐到何凱病牀旁邊,笑眯眯的問,“幸福哦,大嫂天天來陪你。”說着向正給他倒水的許麗擠擠眼。
何凱輕笑出聲,道:“很順利,估計兩週可以出院了。”接過許麗遞過來的茶杯,對她說:“大嫂,把大哥借給我幾分鐘,呵呵。”
許麗溫柔的幫何凱扯好被角,有點擔憂地點點頭說:“主席,你們慢慢談。方夫人在家嗎?”
自從和方雲結婚後,林雪就安心地呆在家裡相夫教子了,不再擔任基地醫院的院長了。
“在,大嫂有空多去陪陪阿雪。記得帶小杰一起過去玩玩。再說了,不要一天到晚地叫我主席主席的,大嫂你是不是打算不認我這個三弟了?”方雲說道。何凱和許麗都有點驚訝,不知道方雲今天爲什麼和平時有點不同了。
“我哪敢啊?就是怕三弟不願意認我這個大嫂了。好了,我去打開水,你們慢慢談。”許麗拿着一個熱水瓶走了。
“說吧,總司令,我知道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許麗走了,何凱開口就問。
“明天下午兩點,我和革命軍代表伍墨涵在桐梓見面。伍墨涵你也認識的,以前是李克同志的翻譯。”
“哦。”
“他明天是來當說客的。想說服我們重回革命軍。”
“那總司令的看法呢?”何凱一點都不奇怪。
“我?呵呵,我說想聽大哥的意見。”方雲把球踢回去。
何凱沉思了一下,目光閃閃的看着方雲道:“三弟,我是不會再加入革命軍的。”
方雲笑了,輕鬆的道:“就知道你會這樣說。我還沒有忘記當初在山洞裡決定。”語音頓了頓,有點感慨的道:“明天的事情還有點棘手。革命軍的槍我是要繳的,除非他們不進貴州。照目前看,他們還是把我們當普通軍閥來看啊。”
何凱無語。
“大哥,你知道革命軍開始是怎麼來和我們談判的?呵呵,只派了一個團長來。”
“也太給面子了吧?我們方總司令人家還看不上咧,哈哈。”何凱忍不住笑了起來,心裡卻在暗罵革命軍真是有點欺人太甚了,不知死活。方雲笑笑不語。
“如果革命軍堅持要進貴州,又不繳槍,你怎麼辦?”何凱又問。
“好像現在要進貴州的不只是革命軍一個,四川的劉江、湘西的何康等等,他們也想進來。我可不管是誰,不經過我同意就進了我的地盤,就由不得他們了。”方雲冷笑了幾聲,“軍閥嘛,自然有軍閥的做法。”
“三弟,你不會是想和革命軍開戰吧?”何凱問道。
“呵呵,那就要看他們了,人家要是打到頭上來,我不可能不還手吧?”方雲拍拍何凱的被角,“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好吧。萬事謹慎點。”何凱有點無奈地道。
方雲走出病房,他能感覺到何凱夫婦對他的戒備之心。他在心裡暗歎,自己能做的就是這樣了,怎麼理解是何凱夫婦的事情了。
“總司令,有緊急電報。”副官馬海龍匆匆地走過來,遞給方雲一份報告。方雲接過打開看了一下,臉色一下就嚴峻起來。
“去參謀總部。”
這是杜英豪送來一份關於李飛耘派密使去桂林會見白經緯的情報。雖然方雲已經從白經緯的行爲上判斷出他要來渾水摸魚,但是真正確定的時候,心情還是有點緊張的。
一隊秘密車隊駛進桐梓城,直接開往老縣衙(現在的市政府大樓)。方圓五百米以內已經實行了警戒,所有閒雜人員都不得入內。桐梓有幾家消息靈敏的媒體都得到了通知,禁止派人採訪。這讓事情顯得更加神秘。
政府大樓面前新建了圍牆,把整個大樓都圍在正中間。原來縣衙的圍牆已經被推倒,新修了個花廊,鋪了水泥路面,車子可以直接停在大樓門前。
“胖子!”方雲看見伍墨涵從轎車裡下來。到處是補丁的淡藍色軍服洗得乾乾淨淨,革命軍的五星八角帽也是戴得正正的,腳上是綁帶布鞋。雙目精光閃閃,顯得精神十足。方雲心裡涌起一陣難言的情緒,叫了一聲,快步從辦公樓的大門迎了上去。
伍墨涵伸手和方雲的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叫了聲瘦子後,一時也是百感交集。筆挺的淡灰色將軍服,肩頭五顆金星光芒四射,雙目深邃智慧,使方雲顯得神采飛揚。過了好一會兒,兩人才從見面的驚喜中恢復過來,方雲把伍墨涵一行請到了二樓的會議室。
在寒暄過後,伍墨涵提出要和方雲私下談談。方雲欣然同意。讓隨行人員退出會議室後,會議室就只剩下伍墨涵方雲兩人。靜謐在兩人之間蔓延,似乎誰都不願意先開口,以免破壞重逢帶來的喜悅。
“瘦子,還記得我們從湘江前線回中央縱隊的路上,你說的誓言麼?”伍墨涵還是開口了。
“呵呵,當然記得,而且握現在還堅持得不錯。”方雲笑道。
“好,你這樣說,我也就不說客氣話了。瘦子,你現在坐擁雲貴兩地,表面上看起來很風光,很有事業成就。但是,你和軍閥、資產階級合作,完全不顧及工農無產階級的利益。雖然,在政策方面,你進行了土改,但對地主土豪又不是堅決鎮壓,還出臺政策鼓勵他們經商投資,這不是在保護地主土豪而愚弄無產階級嗎?瘦子啊,作爲你的好朋友,我說不願意看着你在資產階級的深淵裡越滑越遠。你再看看你現在的物質生活,活脫脫就是一個軍閥啊。”伍墨涵有點激動了。
“那麼,胖子,你認爲我應該怎麼辦?”方雲臉上還是笑盈盈的,眼睛裡的目光已經漸漸冰冷下來。伍墨涵聽得心裡一熱,有點熱切地道:“回到革命軍來,我們重新在一起戰鬥。要捨得拋棄資本主義的罈罈罐罐。”這一路上看見新興的桐梓,他幾乎以爲是到了帝國的大都市,繁華富裕得讓他難以置信,這還是他所認識得貴州嗎?
“回去?哈哈,胖子,我在元厚的遭遇估計你也應該聽楊大軍他們說過了吧。”方雲冷笑了幾聲,“當初,有某些人可是要置我於死地而後快啊。我可記得當初是你要我參加一個什麼狗屁的計劃的。可是結果我是什麼都不知道就被出賣了,你能瞭解我當時的心情嗎?”
“這個又是另外一個問題了。我相信中央這麼做,一定有原因的,我們是不應該懷疑黨中央的正確性的。”對於這個問題,伍墨涵站在中央的立場上,本能的維護着中央的尊嚴。
方雲覺得自己和伍墨涵都在變了,當初的共同信仰已經轉化爲兩種不同的意見和態度,思想和思維上的思考已經是南轅北轍了。一瞬間,方雲忽然有了一種明悟:無論是多麼先進的理論或政黨,都是在爲自己的根本利益而進行鬥爭的。而這種鬥爭,就轉化爲了政治上的冷酷、陰暗、無情。有了這種明悟,他感到了像放下了一種思想包袱的輕鬆,身心的愉悅使他意興闌珊。方雲嘴角微微一笑,說:“墨涵,你要我回革命軍,不是看重我方雲吧?而是看重我的軍隊和地盤吧?我看這樣吧,墨涵,你和你的部隊加入到我們這邊怎麼樣?我保證對你們一視同仁,決不會在後面搞小動作。”
“這是不可能的。”伍墨涵斷然拒絕,“這裡能有什麼前途呢?方雲,你要我和你一起做軍閥嗎?我辦不到!”
“軍閥?好,我是軍閥,那麼我問你,革命軍又是什麼?和我一樣,自己拉武裝,與帝國政府對着幹,所做作爲和一個軍閥有多大區別。還不是爲了自己的利益和權力?”
“你……你這是狡辯。我黨和軍隊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大漢帝國千千萬萬的老百姓!爲中華民族的崛起而推翻黑暗的帝國主義統治!”伍墨涵顯然沒有被問住了。
方雲也懶得再分辨什麼了,說道:“伍主席,虛的我們就不講了,講眼前最迫切的。”
伍墨涵嘴角動了動,感到了方雲在語氣上的疏遠,心底涌起一絲悲哀:“瘦子……咳……方總司令,對於我剛纔的提議,你怎麼看?”方雲冷冷的目光讓他改變了稱呼,心裡感到一絲羞辱的彆扭。
“這個問題不用談了。我的部隊是不會加入革命軍的。我們現在要談的是貴軍過不過貴州的問題。”方雲斷然拒絕,他也意識到先前自己設想的要改編革命軍第二,六軍團,讓其加入護國軍的想法是天真的。伍墨涵臉色忽然漲紅起來,眼裡爆出逼人的精芒。方雲絲毫不讓地和他對視着,目光也是犀利無比。
“好吧,方總司令。我們打算穿過貴州到四川去,護國軍能不能提供方便?”伍墨涵嘆了口氣,知道自己此行的最大目的失敗了。
“可以,但革命軍必須交出武器,等革命軍出了貴州,我們再把武器全部奉還。期間我們護國軍負責保護革命軍的安全。”方雲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這個條件太苛刻了,革命軍是堅決不會繳槍的。”伍墨涵斷然拒絕。
“那麼,我們是不會允許革命軍進入貴州。我們不可能讓一支帶着武器的部隊在我們的腹地裡穿行。”方雲說得也乾脆。
一時之間,兩人同時沉默起來。
“爲什麼會這樣?”伍墨涵苦笑起來。
“因爲我們都在維護自己的利益。”方雲淡淡道。隨後,方雲站起來,“今天就到這裡吧,再談下去沒有什麼意義了。後天下午三點,在桐梓我爲你們安排了個節目,我是希望你和其它兩位軍團首長都來看看。看完後,我們可以再談談,正所謂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嘛。”
“我讓人預備了晚飯,現在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呵呵,伍主席先休息休息,我就不奉陪了。”方雲和伍墨涵握了手,交待人專門負責接待他們,就和伍墨涵告辭了。
駕駛着老式的福克E3,在空中漂亮地做了幾個翻滾,護國軍航空大隊大隊長陳瑞天少校感到心曠神怡。難得一個好天氣啊!他和僚機一小時前接到參謀總部命令,正駕機沿荔波、興義的黔桂邊界飛行偵察。
西元1900年,陳瑞天出生於美國俄勒崗州的波特蘭市,早年就有志於飛行事業,所以在高中時期,就靠打工掙錢來學習飛行。在日本帝國入侵大漢帝國時,他就已經取得了美國的飛行執照。西元1921年,陳瑞天因在校成績優異,被學校派往德國學習戰鬥機飛行和戰術。西元1922年“東北事變”發生後,波特蘭市的大漢人決定派遣志願軍回國參加抗日空戰。西元1927年,經過幾年的準備,陳瑞天和十三名大漢人飛行志願人員抵達上海,三民黨空軍竟然拒絕收留。同年11月,在上海瑞華公司分部的幫助下,一行人輾轉到了貴陽投到了護國軍的麾下。
護國軍組建的航空大隊的飛機簡直是門類不全,除開滇軍和黔軍原來有的幾架老掉牙的雙翼飛機外,餘下的就是從美國購買來的四十多架雙翼教練機,沒有一架戰鬥機和轟炸機。所以,現在的護國軍航空大隊,除了偵察和爲地面火炮做校射外,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訓練,培養戰鬥機和轟炸機的飛行員。這還要得益於陳瑞天在德國學習的時候,參觀了德國預備役空軍人員的訓練:德國人用地面器材和民航系統培養了大量的預備役空軍飛行員。德國人也是在世界上第一個把空軍作爲單獨軍種獨立出來的國家。
陳瑞天提出的空軍構建設想獲得了方雲的支持。在貴陽、昆明兩地,建立了兩所航空學校,並通過陳瑞天的關係,從美國召集了一批退役的軍隊和民航的飛行員作爲教官,培養未來的護國軍空軍飛行員。中華航空公司的飛機制造廠在步入正軌後,也開始慢慢第爲兩所航校提供了一批先進的單翼訓練機。對於航空大隊沒有戰鬥機和轟炸機,很多人都感到不解,但是作爲護國軍航空兵的締造者陳瑞天少校卻是心中有數,在仙女洞的秘密基地裡面,有着軍方自己研製生產的新式偵察機、戰鬥機和轟炸機系列,正在做最後定型測試,估計在不久的將來,他就可以駕駛着大漢人自己生產的戰機在天空中翱翔了。
天氣很好,能見度高。兩架飛機在馬達的轟鳴聲中慢慢的沿着黔桂邊界的山山嶺嶺移動。殊不知在他們飛機慢慢的飛過後,蒼綠的樹林和草叢中,慢慢鑽出一隊人馬,整理好身上的僞裝,繼續悄悄的前進。
荔波駐紮着護國軍第四師的一個獨立團,滿員3500人。在平寨、播堯布防。該地靠近廣西的環江、河池,是廣西進入貴州的重要門戶之一。
“杜局,先說說情報部門的消息。”方雲、孫仲倫和杜英豪三個坐在參謀總部的小會議室裡。
“是,主席。最新情報是,桂系第七甲級旅和第九甲級旅,在7天前離開了桂林和南寧駐地,方向不明。”杜英豪看了方雲一眼,“我們在桂林、南寧的情報網幾乎全被破壞了。”
“哦?情報網都被破壞了一個星期,到現在才知道啊?你這個情報局長是怎麼當的?”方雲實在忍不住發怒了。
“主席,這是卑職的失誤,卑職會負責任的。但實際情況是我們安全情報局人手太少了,缺少經過訓練有經驗的情報員。我們情報的重點是放在了四川的三民黨、川軍、革命軍和湘西方面。桂系的組織比較嚴密,短時間工作難以展開。”杜英豪說道。
方雲看着他,目光閃閃。在這件事情上,他也要負點責任的,地盤大了,攤子也大了,相關的配套系統一時半刻還是跟不上來的。自己也是疏忽了這方面的工作。
“好吧,這件事情我也有責任的。但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關鍵要弄清楚桂系的兩個精銳旅跑到哪裡去了。仲倫兄,空軍偵察有消息嗎?”
“沒有什麼異常情況。黔桂邊界山林茂盛,飛機偵察的效果不大。”孫仲倫臉色凝重。桂系的第七旅,第九旅他是知道的,是桂系總司令白經緯的看家部隊。護國軍的第四師雖說經過多年訓練,可一旦打起來,勝負難料啊。
“看來我們和桂系是要打上一場。李飛耘好手段,三面夾擊,哼。這次我就給你們看看馬王爺的第三隻眼是怎麼畫的。杜局,明天的新聞要把川軍、湘軍和桂系對我們的威脅登出來,具體的事情你負責,要把握好輿論導向。”杜英豪點頭稱是,起來去辦事了。
翌日,貴州和雲南的民衆突然發現,戰爭的陰雲一下就籠罩到了他們的頭上。雖然在這之前,也有不少關於戰爭的傳聞,但是這次通過官方喉舌《紅星報》披露出來黔滇兩省主席方雲的講話,讓這些消息得到了證實。
廣大民衆剛開始有點慌亂,但是隨着黔滇兩省主席方雲以及政府要員和軍隊高級將領出來講話安撫,民心漸漸安定下來,並逐漸出現了一種同仇敵愾的氣氛。
西南,註定要成爲一個風雲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