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他。”絕美女子點了點頭,二人齊齊向崔三走去。
二人查探一番,白衣男子皺眉道:“性命算是保住了,但他雙眼受創太深,只怕再也瞧不見啦。”
絕美女子點點頭道:“楚師兄,給他一粒‘小還丹’吧。”
“嗯。”男子點頭,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再將崔三扶起,就要給他服藥。
“住手!”遠遠的,有個人大叫。
男子詫異擡頭,尋聲望去,只見韓馥氣喘吁吁立在遠處,他指着男子道:“王八羔子,你要給崔三吃什麼?”
男子一怔,還未開口,聽韓馥又怒道:“他媽的,你還不把人放下?”
“你竟敢罵我?”男子臉色一黑,冷冷道:“你可知我是誰麼?”
卻沒想韓馥理也不理他,徑直走到他身旁,將崔三一把搶過道:“你不就是個臭妖怪?來啊,這次老子不逃了,你若想殺了他,就先宰了我!”
男子一怔,低聲笑道:“原來還是個有情有義的好漢。”
韓馥方纔丟下崔三獨自逃走,他心中本就自責,聽他說出‘有情有義’四字,更覺羞愧,臉上熱辣辣的直如火燒。韓馥登時大怒罵道:“去你媽的!”
男子臉色陰沉道:“你若再罵我一句,休怪我不客氣了。”
這時,忽聽崔三叫道:“公子……”
韓馥一震,急忙答道:“崔三!你沒事罷!”
崔三有氣無力的搖了搖頭道:“公子……你別和恩公吵架啦,是他們救了我……”
韓馥一愣,訕訕的瞧着那白衣男子。男子負手而立,冷笑不語。韓馥登時臉頰通紅,垂頭喪氣道:“多謝你啦。”
男子瞧了瞧崔三,撤去臉上不屑,嘆了口氣道:“罷了,同伴受傷,你情急胡亂之下胡言亂語,也怪不得你。”
韓馥垂頭不語,他一生之中都是自己教訓別人,哪有別人教訓他的份?但這人是崔三救命恩人,自己又不能回嘴,無奈之下,只好低下頭不去看他。
那男子見韓馥不語,還道他心中反省,他微微一笑,從懷中摸出‘小還丹’遞給韓馥道:“你將這兩顆藥丸給他服下罷,雙眼雖然保不住了,但吃下這藥,卻能救他一條命。”
韓馥悶聲接過,給崔三服下,過不多時,便聽崔三長舒一口氣道:“少爺,這藥真是管用,我舒服多了,眼睛上的傷也不痛啦 。”
韓馥心中一酸,想起多年來與崔三的友誼,他將方纔間隙均拋諸腦後,衝那男子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謝……多謝……若不是你們……”不知不覺間,他已淚流滿面。
男子心中對這人大生好感,伸手將他扶起道:“不必客氣,你若要謝,該謝我師妹纔是……”
韓馥一愣,他大悲之下,從未看過白衣女子,經男子這麼一說,才細細打量。他不過看了一眼,就渾身發抖,魂魄竟似不是自己的東西了,恨不得跟着這女子一起遨遊天地。
“哼。”這女子見他一副豬哥樣,心中大是鄙夷,冷冷哼了一聲道:“師兄,這裡腌臢的很,人又臭的討厭,咱們快些走罷。”
男子一怔,已看透原由,他苦笑一聲,衝着韓馥抱拳道:“這位小兄弟……我們二人這就走啦!”
韓馥這纔回過神來,趕忙道:“兩位高姓大名?將來我一定重重謝過兩位。”
男子微微一笑道:“謝就不必了,行俠仗義,乃我輩本分。”說着,他指了指自己道:“在下耀月楚笑白。”
絕美女子見楚笑白盯着她笑而不語,哼了一聲冷冷道:“耀月慕沛凝。”
韓馥點點頭,也有樣學樣道:“粟海韓馥。”
慕沛凝冷言道:“誰問你了?”
楚笑白皺眉道:“師妹!”
慕沛凝扭頭不語,韓馥這輩子從未被女人這麼瞧不起過,就是他現在欠人家人情,也不由得心中慍怒,只做口型罵道:“醜八怪了不起麼?”
慕沛凝面色大變,怒道:“你有膽再說一次!”
韓馥嘿嘿笑道:“我剛纔說什麼了?”
慕沛凝氣的一窒:“你……”
楚笑白深知這位師妹脾氣,趕忙攔下道:“這位韓兄弟,我們這就告辭啦,你那位朋友受傷甚重,回去後務必要臥牀靜養……”
韓馥點點頭,一雙賊眼卻咕嚕嚕的盯着慕沛凝亂轉,楚笑白登時面露不悅,正欲開口斥責,忽然一道香風掠過,慕沛凝已神不知鬼不覺的衝到了韓馥眼前。她舉起纖纖玉手,左右開弓狠狠的在韓馥臉上摑了兩個巴掌。
這兩下雖未用上真力,但也打得極重,直打得韓馥眼冒金星,噗通坐倒。楚笑白驚道:“師妹,你這是做什麼?”
韓馥捂着高高腫起的臉頰,神色迷茫,顯然一時還不知發生了什麼。而慕沛凝胸口起伏不定,顯然極是生氣。
楚笑白不悅,又問道:“師妹,你這是作甚?”
慕沛凝冷哼一聲,拔腿便走。楚笑白見她來去如風,轉眼間人已去的遠了,心知必須去追,頗爲歉意的看了韓馥一眼,提氣追上去了。
他追了一陣,見慕沛凝坐在路旁正自出神,不禁嘆了口氣道:“師妹,你方纔失態了。”
慕沛凝不以爲意道:“我知道。”
楚笑白對她的態度頗爲不快,皺眉道:“你何必和他一般見識?他不過是個普通凡人罷了。”
“可我瞧着他就討厭。”慕沛凝跺了跺腳道:“尤其是那個眼神,怎麼瞧怎麼討厭。”
楚笑白無奈笑道:“你又不是第一次被別人這麼看,到現在還想不開麼?”
“那不一樣。”慕沛凝咬牙道:“別人這麼看我,我都能渾不在意,可這小子不知怎的,我一瞧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楚笑白心中對這個師妹極是喜歡,也就不願再惹她不開心,他笑了笑道:“既然事情過去,那咱們就走罷,師父還等着咱們回去覆命呢。”
慕沛凝點點頭,忽而又問道:“你說洛媚兒那個妖女爲何要襲擊這個凡人?”
“誰知道呢。”楚笑白搖了搖頭道:“我又猜不透她的想法。”
慕沛凝思索半晌,點頭道:“說的也是,魔教妖孽行事不按常理,殺人全憑喜好,說不準她只是一時起意罷了。”
“是啊!”楚笑白嘆道:“不過比起這事,我倒是更在意拜天宮那邊的動靜。”
韓馥大難不死,扛着崔三慌慌張張在官道上攔了輛馬車。這馬車主人見他身上衣衫破破爛爛,還擡了個血肉模糊的瞎子,內心可是怕極了,他連連拒絕,生怕惹下什麼麻煩。但好在有錢能叫鬼推磨,韓馥身上懷揣不少銀錢,他救人急切,數也不數一股腦的塞給了那個車伕。
車伕見錢眼開,樂的眼睛鼻子都擠到了一起。有了錢,什麼顧及都能統統拋開,他趕忙將崔三接到車上,又叫韓馥坐在前邊,這才駕車向着粟海城駛去。
崔三自打韓馥兒時便和他相伴左右,雖然年紀比韓馥大出一圈有餘,但二人平日中無話不談,雖大多說的都是雞鳴狗盜,欺壓鄉里之事,但這二人的友誼也非比尋常。現在崔三重傷,韓馥一心只想將他治好,便拋開少爺架子,一路上對他關懷無微不至,弄得崔三頗爲尷尬。
直到日落河山,夜幕降臨,繁星如鬥,粟海城中一片寂靜之時,三人才算到了城門之前。守城將領名爲武震,與韓馥極爲熟識,平時沒少拿他好處,他一見韓馥落難,二話不說,親自縱馬相互,直送到家門前,仍不肯離去。
韓馥心中感激,笑道:“武大哥,進家中喝杯酒罷。”
武震一聽,登時大喜,按照韓馥的闊綽,今夜想必又是賺的鉢滿盆溢,他哈哈一笑,故作鎮定道:“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韓馥點頭,正欲拍門叫人,忽然陰風陣陣四起,竟將韓府大門吹動了。韓馥一怔,只聽‘吱呀’一聲,硃紅色的大門豁然洞開,露出屋內景色。二人探頭望去,紛紛變了顏色,崔三雖然目不能視物,卻也感覺氣氛有異,張口問道:“少爺,怎麼了?”
他話音剛落,便瞧武震噗通坐倒,驚駭叫道:“媽呀!殺人啦!”
崔三大驚道:“發生了什麼事?”
“啊!”韓馥淒厲大叫,瘋了似的衝入宅邸。他目光掃去,只見家中一片狼藉,不知多少下人身首異處,猩紅色的鮮血充斥着四周,放眼瞧去,就像惡毒魔鬼的無聲詛咒。
韓馥只覺腦中“嗡”的一聲,已明白過來:變天了。他瘋了也似踏着成河的鮮血,衝入屋內。四處都是死屍,四處都是怨恨。
腥紅,是唯一的色彩。
“娘!”韓馥大叫,他的心卡在喉嚨,隨時都會跳出來。“娘!你在哪!”韓馥又大叫。而回答他的,唯有幽咽風聲。
“嗚!”幽風咽咽,穿過廳堂,留下細細啼哭。
韓馥瘋了,他推開一扇又一扇房門,看到的,只是死不瞑目的下人。“原來六子又偷錢了……”他瞧着屍首,“你動作爲何不快些……到了妓院說不準能活下條命。”
“嘎吱!”木門推開,“我就知道!狗剩和杏兒肯定有姦情……你們和我說呀……少爺一定給你們主持婚禮……”
“吱呀!”韓馥瞧着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屍首,腦海中的影響似是畫布一般,他又哭又笑,嘴中不住念道:“你偷吃什麼?找少爺來借錢不好麼?出去吃頓好的……”
“你又寫什麼詩詞?到死了還不是個下人?……”
一間間房瞧去,死了不知多少人,韓家是粟海首富,家中下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可是……可是……“都死啦!”韓馥瘋狂大叫。
“轟隆隆!”悶雷響起,天上的陰霾像是斬不斷的浪潮,一步又一步的壓將下來,枝繁葉茂的樹兒,就好似嘲笑的看客,無恥的招搖着、伸展着。
“娘!”韓馥大叫,哪也瞧不見母親的蹤跡。“你不許死!你不許死!孩兒回來給你過生日啦!”
“只剩下最後一間房了……”韓馥盯着那扇門,澀聲道:“我的新房……”他臉色蒼白,渾身上下幾乎血色盡褪,手掌不住的顫抖,好像被風一吹,就能跌倒。緩緩的,緩緩的,韓馥推開了那扇門。
映入眼簾的,卻是一攤鮮血,和一名婦人。
“娘!”韓馥尖叫,發了瘋的撲過去,將那名婦人抱起:“娘!娘!你回答我啊!娘!”我們的大少爺,哭的象個小孩。
他用力的搖着懷中的婦人,感受着她溫熱的軀體。“馥兒……”婦人口中,呢喃低語:“是馥兒麼……”
韓馥大驚,捉着母親的雙手放在臉上哭泣道:“是孩兒,是孩兒。孩兒回來給你過生日啦!”
“好。”婦人露出一絲笑容,“娘沒白疼你。”
“……”韓馥泣不成聲,就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心中狂嚎:“韓馥!你真是個畜生!今日是你孃的生日!你卻跑出去私會姑娘……害了崔三……害了全家……害了……害了孃親。”
“馥兒。”婦人吃力的擡起手掌,撫摸着兒子的臉膛,“你長大啦……娘也能放心了……”
“不!……不!”韓馥哭泣:“孩兒還小,沒有娘活不下去!”
婦人眼中閃過一絲異彩,指着東方道:“那就……那就去尋你爹爹罷!”
“爹爹?”韓馥霎時間茫然,連哭泣都忘記了:“我哪有爹爹?”他所知道的,就只有一個娘罷了,爹這個詞,對韓馥來說,無比陌生。
美婦氣機將盡,不能細說,她用力握住兒子的手掌,感受着他的體溫和心跳道:“去尋你爹爹……去尋你爹爹……還有……救下蝶衣……娘……娘想看着你們成親……”
“蝶衣……”韓馥顫抖道:“她……她去哪了?爲什麼孩兒找不到她?”
母親搖頭,忽然伸出玉手,不停地伸向天空。韓馥不解,泣道:“娘……”
“馥兒,你瞧見了麼……”母親喃喃道:“今日……可是個大晴天哩!”
“轟隆!”暴雨傾盆,黑雲壓城。
“娘!”大少爺淒厲狂嘯,轉眼間就湮沒在雷聲當中。
幽風吹動,忽而將桌上一片薄紙打落在地,放眼過去,白紙黑字清清楚楚的寫道:“下月十三,日月爲媒,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