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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用別人說,我也知道自己不是個東西。

就衝我愛陳東,這輩子卻一個愛字也沒對他說過,完全可以說明我是個怎樣的混蛋。

BY──很久以後的張健。

"張健……"體委在喊:"足球隊還少一個人,你來不來?"

我搖頭,連眼都不想探過去看他,趴着桌子要睡。

體委不死心,衝着他體型的巨大對錶示我英勇無畏,拍着我的桌子,"醒醒,這都下課了,你該醒了,班上就你還高點,來吧,就要參加運動會了,你有點榮譽感行不?"

我擡起頭,對他說:"我沒榮譽感,你能不能不打擾我睡覺?"

可能是體委沒見過向我這樣適當能表達自己意思的人,瞠目結舌了半會,轉過頭,對着一大羣看戲的人聳聳肩。

我繼續睡覺,這個學校,老師同學不太喜歡搭理我,一是我這人不討喜,二是因爲我叔父剛好榮升爲這個城市的市委副書記,前途無量,官威不可挑畔,我作爲其親屬,雞犬升天中的一員,當然沒人來自討沒趣。

士可忍孰不可忍,可惜他們再難忍也得忍下去,我不是那麼好欺負的人,一看我,就知道我是瑕疵必報的小人。

"班長……"有人在喊。

有人在冷笑,有人在低聲咒罵,爾後聽到背後的那人說:"行了,小田,你頂上……"

"不行啊,"有個人委屈地在說:"我才1米6,這不丟人嘛……"

又是一片熙攘聲,"行了,就這樣。"陳東一聲不耐煩的下令,全部人閉了嘴,我遂也安心地睡覺了。

放學鈴聲一響,我按照我的步緩拉起書包往外走,無視一片熱鬧的打鬧聲和哥倆好的熱呼勁,自己一個人攛着褲兜往公車站牌走。

運動會上,據說那足球隊已經贏了一球,我趁着難得的沒人看管的時候從一大羣人中脫身回了家睡覺,懶得爲那些無聊的事情浪費時間。

我起牀下樓喝水時,我聽見我叔在我奶面前說話,"媽,你得教教健健好好跟同學相處,聽說他孤僻得很,這對孩子的成長很不好……"

我叔跟家裡原來走得不勤,他老早就在外求學,學成出來了也是在外地當官,這下子調回家鄉了,家裡走得密些了,倒管起我的事來了……

我奶聽半天不知聽明白他的意思了沒有,滿是皺紋的手摸他的臉,"小兒啊,你什麼時候給我添個乖孫啊……"

此話一出,我叔就閉了嘴,悻悻然地回過頭,看着我,笑開了眼,"健健啊,睡飽了……"

我奶招手,"乖孫,喝牛奶……"危顫顫地起身,就要去廚房幫我弄牛奶。

我叔站起身,"您站着,我去。"

我打了個哈欠,拉着我奶的小手玩着,我叔拿來了牛奶,我接過,說了句,"謝謝,小叔。"

一口飲盡,把杯子給他,對着他動了動嘴,"我奶就我一個孫子,你別讓她傷心……"我繼續玩着我奶奶的手指,用她重聽的耳朵聽不到的聲音說,"老人家眼裡,是不太喜歡說她在意的人的不好的話的,您別跟她多說什麼,有什麼就直接跟我說就好。"

我叔本來是笑眯眯的,這下臉僵了僵,拿着杯子走出去了,我繼續拉我奶奶的手跟她玩對對指。

我奶有點累,玩着玩着就在躺椅上睡着了,我叔在旁輕輕說:"你啊,都給自己家人給寵壞了……"

"張健……"他嚴肅地說:"陳東是個好孩子,也不是池中之物,你不能跟他當朋友,也別跟他當敵人。"

我擡起眼,看他,"爲什麼?"

我叔瞪着眼看我半晌,最後嘆氣說:"他們家不是咱們家能比的,他父親桃李滿天下,關係網繁雜得很,得罪他沒好處……"

他還要接着往下說,我媽剛好下班,看着我小叔跟我在說話,笑顏如花:"阿申,回來了啊,快跟健健回屋坐着聊,我就去做飯……"

我叔忙說,"不用了,嫂子,我還有事忙……"

看着我媽在換鞋,我叔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健健,你不笨,該知道怎麼辦,你奶奶,你父親,你母親,還有我,不是誰都能護你一輩子的。"

他走出了門,我媽看着我愣在原地,給了我後腦勺一巴掌,"小東西,又惹你叔惹生氣了?"

我沒好氣地撇撇嘴,扯開她的手,往樓上走。

"你這孩子……"我媽不依地在後頭說:"要吃什麼?紅燒排骨還是酸辣魚?"

我走前頭,有點頭昏,回答說道,"隨便。"

我回頭到了房間,打電話給我叔,"您什麼意思?"

我叔在那邊沉默了兩下,說道:"市委書記是陳東父親的囧囧,也是他乾哥,聽說他跟你關係不好,問了我兩句。"

這下換我沉默了,過了會纔回答他:"我知道了,叔叔。"

叔叔的仕途,這我是不能添堵的,我明白。

所以,再厭惡那人,我也必須是一個"友好"的張健。

張健,你真賤,這句話,看起來有時候倒是對的。

世事,總是不如人。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我夢見我掐死了陳東,下一刻,他卻笑嘻嘻地站起來看着我……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個讓我感覺到恐怖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