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的意思,自然是說,除了一小部分緊跟祝三爺的人之外,他代表了多數糖行的態度。
且不論這番話的真假,馮廣豐的到來至少說明了海義堂內部已經開始了瓦解。一部分人要自尋出路了。
“此來所爲何事?”
馮廣豐遲疑了一下,才把前些天,海義堂衆多糖行密謀的事情說了出來。
除了祝三爺的日義成之外,現在海義堂的其他各家糖行都認爲,是到了必須和華南講和的時候了。華南在籌措資金和對付海盜兩方面上展現出來的巨大實力,使他們清楚的意識到了祝三爺的扼殺華南的舉動是在螳臂擋車。
因此,他們提出:雙方講和。海義堂接納華南加入,享受同業的一切待遇:以後華南在雷州收購糖貨只要遵照海義堂議定的同業公價,一概悉聽尊便,各家同業絕不阻撓;華南的糖貨可以隨意運出銷售,海義堂不予過問。
作爲回報,他們希望華南把糖價下降到一兩八錢,而海義堂把價格提升到二兩。這樣能把還沒賣糖的蔗農吸引到海安街去。
“這個原是不合情理,”馮廣豐道,“只是這些日子來,各家同業幾乎都沒有收到糖貨。這一季的糖華南已經收了不少,大錢總是賺到了,懇請網開一面,給同業們一條生路!”說着又是肅裝一躬到底。
文同心想這種條件倒是匪夷所思――這還算是來求和的?給個海義堂的席位就是很好的條件了?至於自由收購、自由運出,難道現在華南不自由嗎?當然了,這個“自由”是穿越集團用槍桿子打出來的。太祖所謂“大業自干戈起”,真是一語道破了事物的本質。
“馮掌櫃!”文同想了想,“這話稀罕!收買糖貨的事情,原本就是海義堂自己要把價錢降下來的,與華南有何干系?你們現在想收糖了,把價錢漲回去就是了,反正我華南承諾不把價錢再漲上去就是了。”
“這個――”馮廣豐語塞,這番話駁得有理有據,自己無可迴應。原來他也覺得這個要求華南調整價格的事情很難開口。
“……加入海義堂很稀罕麼?”文同笑道,“華南糖行迄今不也做得好好的,想動歪腦筋的都是什麼下場你們也都看到了。你們這些人啊,幼稚!實在是太幼稚!事到如今還在動什麼念頭!”他哈哈大笑起來,“王霸之氣”盡顯,“要不是東主要對你們仁至義盡,海義堂早就灰飛煙滅了。”
這一笑,笑得淋漓盡致,歡暢之極,一掃幾個月來惴惴不安的陰霾。連周士翟這樣平素以“不動心”爲武學修養的人也都露出了笑容。
這番話,要是在前半個月說,馮廣豐還多半以爲他是在說大話,現在卻已經汗溼重背了。
“是,是,”馮廣豐又作了一個揖,“過去的事情,是小的們有眼無珠,豬油蒙心!多有得罪!只是這事情還得請掌櫃們成全。海義堂大小同業,一併承情!”
這倒有些爲難了,若是乾脆拒絕,反而會使得對方團結的更加緊密,橫下心跟着祝安一條道走到黑了。而且也失去了收編海義堂的絕好機會。但是答應的話,己方未免失信於雷州的蔗農。
這事情,倒不可不慎重。文同和諶天雄對視了一眼,文同道:“這樣,馮老闆請先回去,此事我們還要商議一下才能定奪。”
“是,那小的靜候佳音了。”馮廣豐也知道這樣的大事不會立刻得到什麼承諾的。想必還要開出一些條件來,這都在意料之中。
諶天雄點點頭:“有事情的話,上哪裡找你?”
“到大昌米行,請朱老闆傳話就是。他是我的同鄉。”
“朱老闆,他不是欽州人麼?”諶天雄故意問,“我記得海義堂的東家、掌櫃都是汕、廣一帶的人啊。”
“我不是那裡人。”馮廣豐倒也不隱瞞,把他在日昌記當夥計的時候,被東家看中入贅繼承家業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這些事情諶天雄早就調查得知了,如今看他毫無避諱的說了出來,覺得這馮老闆還算是很坦誠的一個人,有這個態度就是好事。
“海義堂這個組織,我們要拿過來。”文同送走了馮廣豐,回到屋子裡說。
屋子裡已經聚集起了好幾位華南的主要人物,梅林已經回臨高了,蕭貴和北煒對這樣的經營事務不感興趣不來參加了,倒是剛剛從臨高回來的常師德來了。
“這個自然。否則我們直接滅了海義堂不就是了。”諶天雄的想法比文同複雜多了。這些日子的情報蒐集,使他對海義堂的整體規模和能力有了相當的瞭解。這二十一家糖行,資本最小的,也有一萬兩以上。總資本在五六十萬兩以上,這筆錢如果能操縱在穿越集團手裡,對華南下一步的發展有莫大的好處。
操縱,不等於佔有。否則就成了赤裸裸的搶劫了。如果只是加入“海義堂”成爲其中的一分子,是不可能操縱的。祝三爺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海義堂”,也只是做到了大家通聲氣,共進退而已。買賣還是大家各做各的。
“要做,就做控股公司。”常師德一語驚人。
“呵呵,我們想一塊去了。”文同眉飛色舞,“當然,我們是董事長兼CEO。”
“什麼CEO,這種在濫用英文縮寫的語言習慣必須加以改變,這叫與時俱進!還是叫首席執行官好了。”諶天雄一本正經的說。
“好吧。不過要說服這羣人加入股份公司有難度。人心太複雜。”
“所以現在正是時候。”諶天雄說,“我們挾這次菊花嶼大勝之威,趁他們一個個怕得要死的時候,一鼓作氣就把事情辦下來。等他們緩過勁道,就不一定吃的住這羣糖狗子了!”他喝了口茶,潤了下嗓子,“人心雜,沒關係,關鍵還是要扣住個‘利’字。”
海義糖開始團結一致的對付華南,現在又準備拋棄祝三爺來求和,無不都是一個“利”字在作祟。只要華南股份公司能夠提供足夠的利益給他們,這些商人自然會樂於從命。
“不過,這事情做起來還是挺難的。關鍵是要這羣人裡要有一個懂行情,領世面的人,我們這套話說上去才能打動他們,否則都是一羣土包子,我們也是徒呼奈何!”
“還得有威望。”文同補充道,“看得清楚的人,往往不掌權。不掌權的人,說什麼都沒有用。”
這話引起了大家的共鳴。而且海義堂裡面的情形,他們所知有限。除了聽蕭佔風多少說過一些,但是他畢竟也是外人,多知的也有限。
文同問:“馮廣豐怎麼樣?我看他這個人挺坦誠的,說話也有誠意。”
“不行。”諶天雄說,“他是個贅婿,古代最瞧不起這種人,還和海義堂的多數人不是同鄉。而且他只是家小同行,說話沒份量。”
大家微感失望,這時常師德忽然笑了起來:“有了!但凡同業公會,說是爲了維護同業的利益,實際上都是少數幾家大同行佔便宜,小同行吃虧――”
“我們拉小同行!”諶天雄已經反應過來了。
當下把廖大興請來了。問他海義堂下面的糖行情況。
“大同行,四家。其他都是小同行。”廖大興在糧行當夥計多年,這點底細是知道的。
“最大的自然是祝三爺的日義成了。”廖大興說,其實日義成原本算不上最大,日義成傳到祝三爺手上的時候,原本只是大同行中的末一位。
“……之所以發達起來,還不是因爲他發起了海義堂。海安街的一盤散沙給他盤活了――自己順帶也撈了不少好處。”
“大小同行之間總有些矛盾吧?”
“怎麼會沒有!就說公中的賬好了。”廖大興說,海義堂屬下照例是有一筆公款的,用來交結官府、海盜,僱用護衛保鏢。最早是按照每年額度是一萬兩。按大同行一份,小同行半份的比例分攤的。
“……後來,就變成了每年二萬兩――”
“大同行說繳,其實沒繳或者少繳,對吧?”
“是,小同行們私下都這麼說。”廖大興點點頭,“其實真正不交的只有日義成而已,大同行少繳是真得。再說了,海義堂的公賬開銷只有天知道。都是祝三爺的人在管。”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諶天雄來了興趣。
“這個不難,馮老闆和朱老闆是同鄉,平時常在一起喝酒,都是聽來的。馮老闆是個人物!”廖大興提起馮廣豐,很有些仰慕的意思。
“人好,做生意也有一套。難得不是個銅錢眼裡翻筋斗的人!小同行裡頗有幾家對他很服氣的,並不因爲是贅婿而看不起他。”
這番話問下來,大家對海義堂的結構、弊病也都略知一二了,不過廖大興提供的消息只能說明他們拉小同行的想法是可行的,至於怎麼拉,還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