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的,我根本沒去過茶社。”
“咦?”審訊員的發出了奇怪的聲音,“我說過是在茶社的房間裡嗎?”
王七索知道自己說漏了嘴。趕緊閉口不言。他知道髡賊審訊就是不斷的套話,說得越多越容易露陷。
“你好看看這個,”審訊員的手指點了點文件,“你以爲沒有墨跡、沒有印泥就不會留下指印了?你在臨高這麼久,總該記得‘元老院無所不能’。”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王七索硬着頭皮道,“憑什麼說我有指印?”
“這是杯子上的,這是桌子上的,”審訊員說道,“這是忻那春腰帶的扣帶上的――你就用這個勒死她的吧?”
王七索的嘴角不由得抖動了一下。
審訊員慢悠悠的繼續說着:“我想,你殺死她的過程大概是這樣的:你進去之後,忻那春給你倒了茶,你接過來喝了茶:杯子上有你們兩個人的指紋,她還給你預備了糕點――這女人對你不錯呀――可是你沒有吃。你叫她脫光衣服跪趴在牀上,她就這麼跪着等你‘臨幸’,沒想到等來的是你的催命索……”
王七索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審訊員的每一句話都切中要害,彷彿他親眼看到了整個過程。
“我沒說錯吧。七爺?”審訊員話音一轉,終於吐出了這個要命的詞彙。
“我,我不是七爺……”王七索的聲音顫抖,“我不是……”
“那誰是?”審訊員緊逼着。
“不是我。”王七索失控的叫了出來,“是他們逼我的……”
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頹然地下了頭:“給我一個機會。”
“怎麼給你機會?”
“我以前沒的選擇。現在我想做一個好人。”
“好啊,跟首長說。看他讓不讓你做好人。”
三個小時之後。午木在辦公室裡接見了劉富卿,他翻閱着專案組長帶來的主要嫌疑犯的供詞:王七索、林銘、李永薰……
王七索就是七爺,從劉富卿提出這個可能性之後就沒多大懸念了。從茶社房間裡提取的指紋和他的指紋對比無誤。最後無非等他自己承認了。
按照王七索的供詞,他的確是錦衣衛人員,是山東的一個世襲小旗。曾經以僕役的身份隨從過徐光啓,習得了不少西洋學問。
崇禎登基之後,撤除了錦衣衛監視大臣的做法,王七索也隨即失業回了老家。因爲他和徐光啓有舊,便去找孫元化尋個出路。孫元化在登州編練新軍,又要轉運糧餉,財用匱乏,便對山東沿海的私鹽販賣生意起了興趣。
王七索就是這樣打入了私鹽販的幫派裡。在一次火併中受了傷,陰錯陽差的被趙引弓救了命。
等到傷好得利索了,登州之亂已經爆發了,孫元化自身難保,王七索也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要是回家的話倒是就在一省之內,然而當時遍地亂兵。貿然離開鹿莊主的地盤別說回家,就是小命都難以保全。
他這一拖延就拖延被直接裝上了船,輾轉到了臨高。
“這麼說他不是主動打入本地的?”
“是,”劉富卿說。“趙首長救他完全是偶然事件,不可能是做局。”
“那他又是怎麼變成七爺的?”
“據他交代,是護衛首長來往廣州的時候發生的事情。有個過去的同僚。現在在廣州當差,認出了他……”
王七索並沒有太大的戒心。兩個人把酒言歡,敘了舊。王七索把自己在臨高當差的事情告訴了這個前同僚。又託他捎信給留在山東的家眷,要他們安心,自己平安無事。只等有機會去山東出差就去接他們去臨高。
“……這樣過了大半年之後,‘石翁’的人就來找他了,手中拿着他家人的信件,信裡說現在全家都被石翁接到了天津衛,起居優渥,要他爲‘石翁’死心塌地的效力。”
“這麼說他的家眷都是‘石翁’的人質了。所以纔會這麼賣命。”
“是的。王七索說他的妻子還有孩子、老孃,都在石翁的手裡。”
“可是我看過他的履歷表,個人自述上他說自己是‘無直系親屬’。”
“這個我也問過,他說當時不敢說自己有家眷,因爲他本身就是在私鹽幫中的臥底,生怕露底之後對自己不利,就說自己無親無故了。”
“到私鹽幫裡臥底,最後卻來了臨高玩無間道。真是造化弄人啊。”午木感慨了一聲,“太陽傘專案和雨傘專案到底有沒有關聯?”
“據其供述,兩路人馬都是石翁派出的。具體怎麼進入臨高,怎麼潛伏,也是他做得指導。”
“他怎麼做到的?”午木大惑不解,王七索到底只是個警備營士兵,訓練執勤佔用了他的大部分時間,不可能有這麼多時間去和石翁勾連的。
“他是作爲元老或者重要貨物的護衛去的廣州。”劉富卿彙報道,“我查過了,警備營經常會從普遍的警備連隊裡臨時抽調人員擔任護衛任務――人手不足。”
“原來咱們是滿地篩子啊。”午木自言自語,又問道,“他是怎麼和石翁聯繫的?”
“用信件。留局自取的信箱……”劉富卿說,“他和司馬求道等人的聯繫也是通過這樣的方式。”
午木的臉上露出了苦笑。看來古人也很擅長學習的。
“林銘、李永薰和他有關係麼?”
“沒有。他的確看到了林銘的暗號,以爲有同行來協力,所以纔會派忻那春來和他聯絡。忻那春被拒絕聯絡之後,他還多次去林銘所在的客棧去打探過。認爲他很可能另有任務,並非石翁派遣來得,就沒有再聯絡他。”
午木又問了很多問題,大致來說,結果還算令他滿意。但是石翁到底是誰,他出於什麼目的鍥而不捨的和元老院做對,又是什麼人才能差遣出如此大的力量來臨高?這些問題依舊沒有得到了解決。
從王七索的供述和杭州事件的材料來看,所謂的“石翁”也不是關鍵性的人物,很可能只是在臺前和他們這些炮灰走卒交流的人,真正的大佬還在幕後沒有露面。
再繼續審問這些囚犯大約也不會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只有逮住石翁本人,纔有可能揪出幕後黑手。
不過這就不是他能夠掌握的事情了,甚至也不是政治保衛局能夠決定的事情,牽扯到大陸上的行動,要多部門協同,非得執委會下令不可。
至少挖出了王七索這個鼴鼠。午木想。他對劉富卿下達了命令:“繼續審問王七索,要查清他到底提供了什麼樣的情報給石翁,越詳細越好,要彙編成冊上報!司馬求道和卓一凡甦醒了沒有?”
“還在治療中。”
“等他們能夠經受的起審訊了,一併嚴審,還有那些抓到的暴恐分子,繼續嚴審,全部升級。一點東西也不能剩,要他們全交代乾淨!”
“是!首長。”
這時候,電話鈴響了起來,午木接起了電話,是趙曼熊的秘書打來的:“首長請你馬上去一趟。”
“好,我這就來。”午木整理了下手中的材料,對他的手下們來說,現在是等着開慶功宴,升級提拔的時候,不過對他來說,下一步恐怕沒這種好事,元老院裡等着看好戲的人大有人在。
趙曼熊翻看着他的簡要報告,又看了看他帶來的材料,半響把文件放在桌子上。
“恭喜你。”
“謝謝。副局長同志。”午木知道下面纔是正題。挖出王七索固然可喜可賀,但是對元老院可不是那麼一回事。
“很遺憾,我們的勝利是不完美的。”趙曼熊說。
“這個我知道。”
“只能說,我們的運氣不錯。不然,我們現在面臨的問題會比現在嚴重十倍。從這點來說,我真得感謝錢水廷的美國式教育……”
“小倉號的事件,嚴格說起來是我們護衛體制的問題……”
趙曼熊搖了搖頭:“小午啊,我們的護衛體制有問題,但是政治保衛工作就沒有問題嗎?我們是滑不過去的。”
午木的後背一陣發涼。他說:
“關於這件事的後果,我是有覺悟的。就像我當初說過得那樣。”
“咱們的工作,實話說是業餘的。當然,不僅歸化民業餘,我們自己也很業餘。”趙曼熊沒有接他的話茬,他站起身來,在辦公室裡踱着步,“下一步,元老院內一定會有調整機構的呼聲……”
“政治保衛局絕不能被肢解或者合併!”午木急忙說道,他知道元老院內早就有一種呼聲,要把政治保衛工作合併到警察體系內。
“不,執委會是不會允許政治保衛局和國家警察合併的。一部分元老也不會同意。”趙曼熊對此似乎胸有成竹,“你對廣州熟悉麼?”
“不太熟悉。”自從到了政治保衛局,除了幾次巡視海南各縣和臺灣的政治保衛工作,他從未離開過臨高。
“我建議您現在就開始熟悉下廣州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