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桐貓着腰往回走了大概五十米,他身上同樣插着僞裝用的草木,僞裝物不多,這可以保證他進行高強度的運動時不讓植被掛住,僞裝物不能成爲行動的累贅。他先將左手的枯枝沿着前進方向均勻的灑在道路上, 用浮土和落葉覆蓋,然後選擇道旁一處硬泥土地面、植被柔軟綠嫩、處於背光處的茂密草叢慢慢伏下身子。在硬草和枯草中移動會發出刷刷的響聲,越綠越嫩的草撥動時發出的聲音越小,溼潤的硬泥地軟底鞋子踩上去幾乎不會發出聲音,而聲音對於隱蔽至關重要。
他伏下不久,追擊者們就如約而至, 他們走的十分小心,儘量不去觸碰可疑的落葉和小石子, 但當他們經過枯枝區時, 一根枯枝被“啪嚓”一聲踩碎,魏銘辰並未放在心上,山林間很多歷年積存的枯枝,就算是獵戶也無法避免因踩到枯枝、碎石而驚走獵物。
腳印消失了,魏銘辰蹲下身子,仔細查找着蛛絲馬跡,目標移動的速度很慢,如果還要消除蹤跡,他們被追上的時間只會更短,既然如此他們這麼做一定是有某種意圖的, 可能是躲藏或者埋伏, 他張口道:“搜一搜這附近,看有沒……”
正說着, 其他刀手們越過魏銘辰繼續前行,不可避免的再次將一根枯枝踩響。魏銘辰立刻察覺到了異常,短時間內如此頻繁的踩到枯枝, 只有一個可能,預警,當他剛要大聲提醒時,身後傳來了“啊”的一聲慘叫。
徐桐保持着絕對靜止的姿態,他的眼光勉強能夠透過草叢看到前方的野路,視野不佳,非常模糊。他靜默着,當聽到第一聲枯枝斷裂的聲音,徐桐確定了敵人的隊頭的方位,當連續幾個影子從眼見晃過,他終於確定了追兵的人數,八人,兩兩一組,間隔約爲一米半。
徐桐微微弓起身子,手腳撐地,嘴裡咬着短刀,如同一個被壓縮到極限蓄積能量的彈簧,目光緊緊盯住隊伍中一個個模糊的身影,當第二聲枯枝碎裂聲響起,他終於看到了最後一個敵人。
徐桐在最後一人轉臉偏向另一側的瞬間猛然彈射出去,沒有絲毫的猶豫,對手毫無防備, 徐桐連續進行兩次兇狠的左肋刺擊後立刻一擊脫離,幾乎一瞬間他就衝出了兩三米,他沒有回頭,也不在乎被刺中者的死活,他只知道只要刺中就會消除一個威脅。幾枝手弩射出的短箭在身旁飛過,這種可憐的手弩只能對近距離的無甲目標造成威脅,距離稍遠就會毫無準頭,而徐桐跑出的幾米距離爭取到了這一線生機。
徐桐低伏着身子,緊握着樹幹製成的短矛向着預想的方向奔跑,那裡一截半人高的樹樁上面綁着最後一根竹筒,竹筒底部的封口早已被摳開,露出一段線繩,徐桐經過時用左手猛地一拽線繩,竹筒噴出一道白煙,煙霧中一顆紅色的信號彈騰空而起,在達到最高點時啪的拽開一朵小小的降落傘,悠悠的向下飄落,徐桐百忙中瞟了一眼身後的信號彈,既然是誘敵,就沒必要繼續隱藏,希望有人能看見。
拉燃信號彈後徐桐改變方向開始全力狂奔,不間斷的戰鬥讓他感覺到自己的體力在嚴重下降,這影響了他的速度,他不斷調整着自己的呼吸,鼻子吸氣,用嘴呼氣,試圖激發自己剩餘的潛能,穩定住自己的情緒。
徐桐的身後響起嘈雜的怒吼和驚呼,但這些人顯然比那些道衆會匪更兇悍,他們既未被突然的偷襲嚇倒,也沒有去救治倒地的同伴,而是分爲三組對徐桐進行堵截,兩個二人組從兩側尋找路線繞前逼迫徐桐改變行進路線,後面的三人組則成直線快速逼近。
徐桐在兩側的壓迫下,不得不頻繁改變奔跑的方向,這讓他的速度不斷下降,他不斷劇烈的喘息着,身後的聲音越來越近,他快速掃視了一眼周圍,另外兩組雖然封住了自己的方位和退路,但叢林間的地形地貌也限制了他們的移動範圍,使得他們與自己的距離不但沒有縮短,反而更遠了一些。徐桐深呼吸一口,他決定拼一下,他改變奔跑的方向,突然返身向着身後直追而來的三人組衝去。追擊者潛意識裡認爲目視範圍內的逃亡者在處於絕對劣勢情況下會放棄抵抗,像只老鼠一樣暴露脆弱的後背而一直逃竄。追擊者的合圍已成,而徐桐表現出明顯的體力降低,這一切都讓追擊者建立起了一種下意識放鬆戒備的強者心態,只需要追上去從後背來一刀就會解決一切。徐桐就是要抓住他們這個心理預判,出其不意,打破他們的心理優勢,在氣勢上壓制他們。
追擊的三人沒想到徐桐會有勇氣返衝,被突然迎面撞來的徐桐駭了一跳,快速的奔跑讓他們沒有形成三人同排的橫列,而是拉成了一行的縱列。打頭的刀手一挺戚家刀,右腳向前滑步,左腳跟進,雙手使勁內擰,收腹、送臂,迅捷的向徐桐咽喉突刺。徐桐快速調整姿態,左腳踏前,左手握住短矛前端,右手一送,直刺對方的胸部,刀、矛相交的一霎,徐桐短矛向左做了個小幅度的撥擋,盪開戚家刀的指向,搶佔中線,一矛刺中了刀手的左胸。詭雷內凸臺上的火帽在全力刺擊的衝壓下擊發,這相當於一發大口徑步槍的零距離抵近射擊,竹筒和樹幹前端同時炸裂成無數的碎片向四方噴濺,十一毫米的鉛彈直接撕裂刀手的胸膛,在人體內形成空腔,鉛彈在人體內翻滾、變形、破碎,將內臟摧毀,鉛彈的主體又從後面破背而出,改變彈道,擦着第二個刀手的面頰飛過。
第一名刀手一個照面就被擊倒,後面兩名刀手被爆炸和跳彈嚇得一怔,全都後退一步,徐桐的臉上被飛散的竹纖維劃傷,但他毫無知覺,他一把拋開前端被炸掉還冒着白煙的樹幹,撿起第一名刀手掉下的戚家刀,大步向前,雙手持刀,直逼向手持倭刀的第二名刀手。
徐桐和第二名刀手幾乎同時雙手舉劍過頂,各出右腳向前滑出一步,同樣的起手,同樣的刀勢,兩人都雙手使力向內扭轉刀身,刀身在頭頂畫出一道弧線,移至自己頭部右側,雙手發力出刀,兩道銳利的刀光在沉昏最後一抹餘暉下一閃而過,同時由右至左向着敵人的左側面,呈四十五度角猛劈下去。
兩柄鋼刀噹啷一響在空中死死的咬住,發出金屬摩擦所特有的令人牙酸的“吱吱”聲,一剎那的僵持後兩柄鋼刀的刀頭同時斷裂。兇暴的劈砍,利落的拔刀,刀光起處,帶起漫天紛飛的血雨,沐浴在紅色血霧中的二人瞬間錯身而過,旋轉的斷刀向着相反的方向飛出,一截刀尖奪的一聲釘在了旁邊的樹幹上,另一截釘在一旁的泥土裡。
刀手背對徐桐而立,持刀的手慢慢垂下,普通一聲跪倒,他的身體從左側頸部到胸椎有一道傾斜的、深深的刀口,動脈、鎖骨全部被一刀斬斷,不停往外噴涌着鮮血,他張張嘴,吐出一口血沫,向前一頭撲倒在塵埃裡。
徐桐慢慢收回刀架,提着帶血的斷刀冷冷看向第三名刀手,刀手被徐桐連續兩次近乎搏命的瞬殺徹底震懾,他一步步後退,如同看着一個魔鬼,終於他忍受不住這巨大的壓力撒腿向後跑開。
徐桐輕舒了一口氣,只有他自己知道,從正午開始的連場惡鬥和逃亡已經耗光了他全部的力氣,他的手不住的微微發抖,幾乎無法握緊手中的刀。
跑,趕緊跑,這個短暫的窗口時間隨時會被人多勢衆的敵人所抵消。好漢難敵四手,何況他要對付的七八個人!
徐桐拖着疲憊的身子,艱難的向着來時的方向奔跑着,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太累了,汗水模糊了他的雙眼,他只想閉上眼倒下,沉沉睡去,但意志仍然頑強的支撐着他努力大睜着雙眼。
終於,身體到了極限,既是靠着毅力也難以支撐。他甚至覺得自己開始失去神志。徐桐漸漸停了下來,跑不動了,真的跑不動了,一切都到這了嗎?徐桐拋掉斷刀,後背靠在一株大樹上,後背沿着樹幹一點點滑下,靠坐在樹根上,他用痠軟的手臂拔出匕首,緊緊握在手中。
過了一會,透過被汗水模糊的雙眼,他看到了幾個人影,其中一個揪住那名逃跑的刀客,大聲申斥着,似乎是個頭目,之後五個模糊的身影各持武器緩慢向他靠近,徐桐咧開嘴笑了笑,這些人不錯,沒有被接連的打擊嚇倒,建立這樣強大的勇氣,恐怕用了很久吧。
敵人在離他大概不到十米的距離停下,顯得非常戒備,他們掏出手弩,向着他連續發射了幾箭,一支箭擦傷了徐桐的左肩,但他毫無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