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剛是本縣的戶書,爲何要行此不法之事?莫非你與你師父有仇隙,意圖報復不成?”周洞天故意道。
“小的不敢!”周七趕緊申辯。把陳明剛如何的打算利用爲澳洲人辦理徵糧的機會,大大的勒索一番大戶,如何的主動的提出要搞“丈田”以作爲勒索的藉口,以及種種伎倆,全部一五一十的招認出來。最後,又哭訴說因爲大戶們要去上稟貼,所以才指使他收買無賴恐嚇大戶。
這番言辭說出來,即合情又合理,而且90%以上都是真話,不由得聽審的衆人不信。
黃稟坤喝了幾口冷茶,穩了穩心神,從剛纔巨大的驚駭中回覆過來。盤算着現在堂上的局面是陳明剛罪惡昭彰已經是定局了,就算是澳洲人也沒法再爲他維護,否則他就是公然要與本縣的縉紳爲敵了――看澳洲人這次的做派大約是打算拿陳明剛當替死鬼了。黃稟坤想這樣的話,澳洲人就和胥吏們對上了,這夥對本縣狀況熟悉到極點的“伏地蟲”他們就利用不到了,也算是去了一大後患!
“這麼說,諸位縉紳所上稟貼,訴說爾等公然索賄,以賄賂定丈田數量多少、耗米多寡是事實了?”
“是實,小的自己經手的幾家糧戶都是遵照師父的指使所辦。”
“可有底冊?”
“底冊均在師父手中,我等不敢私藏。”
“刀子和弓箭是何處而來?”
“都是師父給得。”周七道,“小的不敢撒謊。”
“好,你且退下去!”周洞天掃視了一眼縉紳們,“看來此事陳明剛是罪魁禍首。”
“此人罪大惡極啊,”孫瑞伍見機的快,立刻隨聲附和。
縉紳們見周洞天公然表態,知道這件官司最後的結局是有利於自己的,都鬆了口氣,想到不僅自己這些天所受到的種種騷擾和恐嚇,此時頓有撥雲見日之感,對澳洲人的辦事更加欽佩。劉大霖心裡也暗暗稱讚,這樣的事情,若是在縣令手裡處理,十之八九就是和稀泥一樣的混過去了。澳洲人辦事一是一,二是二,是非分明。
“既然如此,他的本縣戶書的差使――”
“自然立即革掉。”吳亞馬上也出來表態。
“好,吳贊府、孫老爺二位果然是明察秋毫,剛正不阿的青天大人。”周洞天立馬來了碗奉承的米湯。縉紳們果然湊趣,一起同聲附和。
“來人!把陳明剛一夥盡數提到!”
“喏!”符和爲了立功贖罪,此時十分的賣力,當即領了火籤下去,點了快班裡的十來個弟兄,正要出門。只見尤國團過來了。
“符頭,你的手下還是留在這裡,讓他們隨你去好了。”尤國團一指身後的十幾個人,這些人都穿了衙門裡的差役公服,一個個手持武器,殺氣騰騰。
“是,是。”符和知道這都是澳洲人的親信,不敢違拗。
不過半小時的時間,花廳院子裡已經拿到了二十來人,陳明剛的徒弟、糧差、幫閒的只要在城裡一股腦的都抓了回來,跪在院子裡黑壓壓的。
陳明剛被帶上花廳,見周七跪在一旁,心中頓覺不妙――這小子不會是把自己給賣了吧。
關於自己的罪行,陳明剛是堅決不承認的,徵糧丈田是取得過澳洲人同意的,如何叫“擅自”,至於勒索規費云云,自然是對手下人“有失管教”,最多算是領導失誤。周洞天聽着只覺得耳熟,敢情這套玩意是百年傳承下來的。
至於恐嚇士紳的事情,那就是更加無稽之談了――這話倒是千真萬確――一定是周七自己幹得,妄圖報復師父。
“……周七不顧上下尊卑,屢次勾引小人之妾秋紅。小人念及師徒之情一直隱忍,沒想到這個孽畜竟然幹出這樣的事情來……”陳明剛說到這裡居然哽咽着流了淚下來。
“胡說八道!”周七吼叫道,“我和秋紅是清白的……”
“肅靜!”吳亞一拍驚堂木,“讓你說話再說話!”
“真是一演技派!”周洞天無心和陳明剛糾纏。這個積年老吏口舌如刀,自己雖然也有審訊的經驗,但是言語不通對答頗爲不便,自己也沒工夫和他搞辯論賽。好在大明本來就不是什麼講究司法人權的地方,刑訊拷問連形式上的掩蓋都沒必要做,以後慢慢收拾他就是。現在直接從他手下打開突破口。
他再能詭辯,手下不見得個個厲害,當下把傘店小胡傳了上來――在政治保總署的專案材料裡裡,傘店小胡是僅此於周七的陳明剛團伙裡的核心人物。撬開他的嘴巴很有用。
傘店小胡上得堂來,原本還要辯解幾句,被一頓板子打得哭爹喊娘,立刻就把和一切全招認出來。包括陳明剛要他們狠狠的勒逼糧戶,逼得糧戶上稟貼,讓澳洲人以爲是黃稟坤主持鬧事抗糧之類的謀劃也都說了出來。
“一個堂堂的戶書,居然在背後指使人抗糧,這是什麼罪行啊。”周洞天在花廳上感慨。
“罪大惡極,罪大惡極!”孫瑞伍又來湊趣。吳亞鄙視的看了一眼他,沒做聲。
接着又傳了十多個糧差上來,有見機的快得不等用刑全招認了,不見機的少不得要皮肉受苦,堂上的板子打得劈啪作響,一片鬼哭狼嚎之聲。林長三手下的板子都給血染紅了,縉紳們平日裡哪裡看得如此壯觀的拷打場面,一個個抖抖瑟瑟的。倒還是黃稟坤鎮靜些。
陳明剛跪在一邊,眼看着自己的手下一個個的招供畫押,看着周洞天一副追查到底的模樣,驚慌之餘心裡卻一直沒搞清楚,他們爲什麼要這麼做?自己雖然在徵糧的過程中大撈了一筆,但是給他們帶來的好處可是大得多啊!至於叫人恐嚇縉紳的事情,根本就是子虛烏有,就是周七,也不見得有這個膽子!
……“好了,你還有什麼話可說?”周洞天拿這一堆供狀,問陳明剛。
“小人確係冤枉!”陳明剛梗着脖子,“三木之下,何供不可求?你們既然非要定小人的罪名,小人倒要看看,今年的秋賦如何收得!”
“這個不勞你費心。”周洞天知道計委早就囤積了足夠的越南大米,就算臨高縣裡一顆米也收不上來也能完足秋賦。用這個要挾縣令或許可以,用來要挾掌握着越南大米供應鏈的穿越集團就是純粹的笑話了,“帶下去,押入牢中!”
“爾等少要得意!”陳明剛知道事已不能挽回,以澳洲人的做派,自己不會活命。死到臨頭多年來操縱一切遊刃有餘的良好感覺完全崩潰,只剩下滿心的狂怒,吼叫道,“你們勾結髡賊,遲早要上西市一刀兩斷。至於你們這些大戶――”他惡狠狠的瞪着他們,“澳洲人剝你們皮的日子就在後頭!”
這番話說得堂上衆人面色大變。寥寥幾句卻打中了衆人的心事。周洞天大怒,急道:“讓他閉嘴!”
當下就有人過來把預備好的繩子往他脖子裡一套一勒,陳明剛已然說不出話來。
“帶下去!”周洞天吼道。
把人呆下去之後,縉紳們再也無心久坐,紛紛要求告辭。周洞天也不挽留。傳令退堂。花廳上的一切自然有人收拾。周洞天和吳亞等人來到後頭的簽押房裡落座。熊卜佑已經在簽押房裡等了許久了。
“陳明剛還未認罪,是否要再審一堂?”吳亞問。陳明剛堅決不認罪,古代審問最重口供,沒有犯人的畫押的口供等於案子就沒審結。
孫瑞伍道:“用刑就是,不愁他不認。要辦成鐵案!”他在堂上被陳明剛的一席話嚇得心驚膽戰,已經決定要置他於死地了。
“這事情真辦成了案子,倒未必好處置。”還是吳亞老謀深算,“判個什麼罪名纔好?若是要問個死罪,豈不是還得上報到刑部複覈……”
下意識裡,他們都不想把這事情再上報上去,免得招惹是非。
“不必辦成什麼鐵案。現在旁證俱全,已經足夠革掉他的戶書了。”周洞天道,“把他還有手下的人移交給我們就是。”
“這個――”吳亞猶豫了,到了澳洲人手裡,陳明剛肯定活不成,問題是移送犯人的名目不好辦。
“沒事,”周洞天道,“陳明剛即被革去戶書之職,就不能再留縣衙,他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你們何必爲他考慮?”
吳亞同意了,商量下來,就以“勒索地方,騷擾百姓”爲名,將陳明剛革去戶書的差使,同時被革掉差使的還有快班頭子符和――一併移交給穿越集團去私下處置。
這麼一來,就出了兩個要緊的缺。
“戶房的書辦,就由周七來補。”熊卜佑道。戶房事情繁重,眼下又有秋賦的事情要料理,不能上個生手,然周七過度再合適不過。
周七靠着出賣師父當上這個差使,必然不容於同道。只有死心塌地的爲穿越集團辦事才能保住這個差使和性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