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天,青若碧玉,雲,淡似冰紗。
清浪卷灘處,烏髮如絲,如流水直瀉,靜有奇姿;白衣勝雪,臨水淺坐,秋風戲卷。
出得帳帷,才得見滿目景緻:水闊,林靜,道遠,有樹蔥蔥,有雀百囀千聲,鬧於深枝!肋
擇的是一處較高勢的地方,阿寬與阿行皆在,他們用着隨馬必備的簡單炊具,生得火煮得湯,正低語侃侃,見得她出來,皆微笑以對,恭聲叫了一聲:“嫂子!”
她輕笑應之,頰有淡嫣,身嬌無力,倚坐淺堤平石處,啜飲清湯,映照流水,心裡則千迴百轉,理不出一個頭緒。
昨兒幾度驚魂,生得玄疑無重數,怎一個惑字了得,偏偏他又回答得含糊不清,更叫她難得其解。
本想追問下去的,可又見得此處實不是說話的好地,便忍了下來,心下決定回得村去,定要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不想再這麼糊里糊塗下去了!
正自思量,林徑小道有陌生一騎飛馬進來,青衣錦裝,分明就是昨日闖宅擄人的不速之客.
隔得不甚遠,但見那人翻馬着地,便衝方重仁單膝下跪,拱手恭稟道:“大公子,二公子在林中靜候,想再與公子敘一言,特命小的來恭請!”
鑊
方重仁冷淡一瞥,並不答應。
那人偷偷擡頭瞄了一眼,瞧得他滿身迫人的氣勢,立即又垂下了頭去,忙道:“大公子,二公子說了,昨日夫人被擄一事他並不知情,皆是棧總管在暗裡所爲,今棧總管也在林中,恭聽垂責,但求一晤以釋因由!”
方重仁這才劍眉一斂,聲音淡峻的道:“話不投機半句多,無需再見!”
那人似知道被拒,把頭垂的更低,立馬就回道:“大公子,恕小的斗膽,棧總管之面,公子實應去見,老太爺託其重任,定然有話傳與公子,公子不見,總管難回命,必時時擾公子,公子即便不爲以爲擾,夫人卻是弱質女流,怎受得了再三波折,還請公子體恤夫人!”
言辭倒是很會戳要害,方重仁回首睇了一下滿面疑色的她,給了阿寬、阿行以一個眼色,便隨來人往林中而去!
望着他俊拔的身姿消失於翠綠間,心頭的迷惑越發的泛濫成災,癡癡望着秋水,解不得千千亂結!
忽身旁水紋滌盪,回頭看才見阿行取了炊具在洗。
阿行肅行謹言,這些日子以來,她很少有機會與他說上話,明明相交不深,但她總覺得這人看她的目光裡藏着言不盡的深意。
她知道阿行三兄弟一直駐守在暗處忠貞的守護着她,但這忠貞的來由絕不單單因爲她是重仁的妻子,好似還有別的原因在裡頭!
“阿行,那些人究竟是什麼人?”她捧着手中的湯碗,注視着他,輕輕的問。
阿行洗刷的動作驟止,側身一望,平靜的道:“嫂子不必去管那些是什麼人,但能守得住仁哥,別的人,別的事,都無足輕重。那些過往的事仁哥總有一天合盤以告。”
她微微一震,想不到阿行說出來的話會這般的意深味長,不由多瞧了他幾下,微笑接道:“我知道了,多謝你的提醒!除此之外,你還想跟我說什麼?”
她發覺他眼底似另有話要說!
阿行瞥了一眼不遠處正是收帳蓬的阿寬,沉思了一下,似有意低了聲音,道:“石頭村不會再平靜多久,我估摸着中秋節前,仁哥必定會再次遠行!所以,嫂子能把握的時間已不多,若再放不開過去,做不得他的女人,很快你就會錯失他……”
原來他在擔心重仁還會放開她!
可他爲什麼會有這樣奇怪的擔憂呢?
他是重仁的兄弟手足,理應滿心向着重仁纔是,何以要來在意她的前程歸屬呢!
阿行見她不吭聲,便又睇過眼來,說:“嫂子,一杯鳳醉凰未見得能迷亂他,可你若真心以對,他必醉難抽身,甘爲你洞透世事,爲你一人而澤蒼生……”
“你……”
她忍不住瞪起了眼。
想不到呀,他平素裡一言不發,一旦說話,竟是字字如珠璣,切要害而透玄機,震耳發饋着!
他嘴角一扯,仿似露了個笑,雖隱隱約約,卻一下柔和了那剛硬的面廓,又低低的說了一句:“其實嫂子無需管他是誰,你只要認定他是你的夫婿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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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村果然已不再平靜!
那一日,重仁自林間回來後,不曾與她說得什麼,只叫阿寬折回平陽去帶清波回村,自己則攜她騎上馬,喚了阿行絕塵而去。
出了林子,驚鴻一瞥中,她有瞧見驛道的拐彎處,有七八騎高頭大馬,幾個錦衣玉服的人影在遠遠的目送他們離去:不曾再來擾劫了他們,而是靜靜的放行!不知道重仁與他們說了什麼,叫他們收了手!
路宿於郊野,夜風捲動紅紅的篝火,她疑雲重重的目光也在不斷的翻騰。
席地而坐,他摟了她靠在懷,望着繁星明月,知道她心藏千萬疑問,卻不想回答,淡淡一笑,說:“不要這樣看我,回了村,我自會把我的前曾往事全說與你知道,從此天涯海角隨我走,再不許躲了一旁去!”
他已決定帶上她一起遠行天涯,白首不相離!
他說了:他不再放手,也不再成全,更不再包容,他要她爲他而笑,不再傷悲!
她微笑以待,心潮澎湃,複雜難言!
既殷殷期待,又迷惑不安,總覺得還會發生很多很多意想不到的事!
想及被擄,曾見得阿克,想及阿克曾說要帶鍾炎來見她――
那麼,那日她真有見到鍾炎麼?
一杯鳳醉凰亂了情/欲,迷躁生幻中,那個心痛的急呼而來的身影是他麼?
重仁帶她踏馬狂奔而去時,是阿行與阿寬將鍾炎攔截了下來,可鍾炎他不是在京城麼?怎會來了平陽?
阿克說他來尋人,尋的又是什麼人?
那雲不意爲何尾隨於鍾炎背後來索了她,是巧合還是刻意?
他算計機關的拉攏重仁爲的又是怎麼一番驚天大事?
諸事擾擾本就紛繁,沒想到回到村子迎接她的還有另一重煩心煩神的事!
剛進村口,阿影便從山林隱蔽處橫竄出來,一臉沉靜的攔了去路,道了一聲:“仁哥,事已辦妥,漠北來客昨晚已請得村來!”
重仁聞報,平靜的點點頭,瞅了一下身後萬千驚疑的她,溫淡道:“依靈,我請了一個人來給你探探脈,只是探脈而矣,見得面後,關乎其他,你不要多想!”
她聽得不明白,重仁只笑不再多說,便驅馬往竹林回去。
等見了面,她才知道所謂的漠北來客,來的乃是妖嬈傾城色,不是別人,正是達斡爾嘴裡那雷厲風行又聰穎絕豔的一國之帝:火鳳國的女皇喀雲天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