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一天,天色極好,他與揚叔將她日常需用的行李都裝上了船,也不是很多,就是一些衣物,還有是清波整理的一些書籍,其他什麼也沒帶着,而她只獨獨抱了那一尾七絃琴.
宣佈要回村的時候,清波一直擔心姑爺會把她留下,急得要命,一得到消息便去找他說,沒想他一口同意了。當時她就坐在樓臺上,靜靜的望着繁花似錦的園子,他則站在她身後,很煩人的與她講着一些府裡的雜事。
他滿口答應時,清波是一楞一楞,張得嘴,很吃驚。她瞭解清波,這丫頭私底下一定是準備了許多想說服姑爺答應讓她去的話,卻沒料到最後一句也沒用上.
清波是極開心,而她,淡淡的,無悲無喜!
那一日,一隻小船載着他們漸行漸遠,隔着薄薄的船幔,她看着河岸邊揮手的人漸漸變成一個個黑點。
船雖小裡面倒也乾淨而寬敞,她與清波待在船艙內;隔着船幔,他與揚叔坐在外艙與船家說着話。
清波看她一直悶着不說話,幾次想與她說些什麼,她都沒有搭應,於是她便撩起了船窗的簾子,想讓她儘可以的覽盡沿途的風景,讓迎面的風盪滌盡心頭的煩絮.
才攏起,就聽得她低低的叫起來:“咦,寧大哥怎在岸上追趕我們的船?後面那人又是誰?呀,那……那不是雲天公子麼?他怎麼也來送行了?小姐,你聽,他好像在叫你……”
回村的事事先沒與任何人說起,除了勝叔,其他幾個留守看府的到今早才知道,那葉雲天能這麼快得到消息,倒是叫人有點奇怪.
至於寒寧,則是父親五年前自外省帶來的啞巴。他會一些腿腳功夫,爲生活所適被逼賣藝街頭,卻因爲天生啞疾而受人欺凌。那日,父親在一個小鎮上遇到了當街耍技的他,覺得他身手極不錯,便帶進了府,叫他看護院落。五年來寒寧默默無言的在葉家克盡職守,護得葉家大院一片安寧,好幾次,那葉雲天欲翻牆而入,皆被其亂棍攆出牆門――可什麼時候他們兩人竟走到一起了?
她不願深入細想,隨便怎樣便怎樣!
倚着船壁,目光幽幽的穿過那方方正正的小窗,一叢叢的綠蔭在緩緩的往後移動。碧綠的水波剪出層層漪漣,在明媚的春光下綻開萬朵金色的粼花,耀眼的,花白了眸光。
櫓,吱咕嚕吱咕嚕的響着,船,輕輕晃着載着她奔向無法預知的未來,搖着她漸漸沉入夢鄉。
等到醒時天已黑,船停在一個荒僻的岸頭,船上升起了炊煙,做起了飯。
不一會兒,飯菜好了,不知道是誰做的,極簡單,僅是新鮮的河撈魚煮得湯,下着幾根青菜,幾片菌菇,兩碗白飯,配個空碗加兩湯勺;是方重仁端得進來,那個時候,艙裡還沒點燈,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聽着他淡淡的說:“將就着吃點,我與揚叔就守在外頭,有事就叫一聲!”
“什麼,這……這……怎麼吃啊!”
清波看着就傻眼,立即不滿的叫出來。
方重仁沒理,笑了笑,便閃了出去。
這光景,清波看着真是氣的說不出話來。這孩子平素裡是極講究吃的,總是變着法兒的做各種點心佳餚,一門心思撲在她身上,把她起居飲食料理的細緻入微.但是,如今已是今非昔比,又怎麼能苛求。清波這裡哪能一下子就適應得了環境的轉變――不過,以後她會慢慢明白的,從此以後她守護的那個人不再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而是一個尋常村婦,那個男人給什麼她便吃什麼,何況此時她真是沒有什麼吃的欲-望。
在不滿嘀咕聲中,清波只能沒轍的給她盛來一小碗湯,她搖頭不吃,清波急着可憐兮兮的看她,她不忍便低頭喝了幾口,湯很淡,沒有魚的腥味,淡淡的鮮,淡淡的滲着一股子香氣,極有火候,但她還是沒胃口。
夜幕漸漸降拉上黑色的帷幕,清波累着早早睡過去,艙裡漆黑一團,只看得外頭繁星如鬥。白天睡足了,晚上怎麼睡也睡不着,朦朦朧朧中才有了點睏意,卻隱隱綽綽的聽到船頭上有人在竊竊私語。
“嘿,他孃的,居然被盯上了!”
是那個揚叔在低低的輕咒,極輕極輕的在咒!
“也不能全怪人家,揚叔,是你太招搖了……”
又是一個極輕極輕的聲音在低吟微嘆,是他,這淡淡落落的嗓音極好辯!
“嘖,是他們那羣人太囂張,不給點顏色瞧瞧,還以爲我們是病貓……”
“揚叔,有時你比阿寬還會惹事,這當口上,我可沒想過要把事鬧大!這樣吧,去支會阿影叫他牽住他們,我們這裡立即拔錨,趁夜再趕一段路,把他們徹底甩掉,不要節外生枝,若把人招到村子裡,以後如何安生……”
他淡淡的低聲吩咐,口氣裡竟有着一股子於隱隱約約間流瀉的霸氣!
“好!就去!”揚叔在那裡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