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她心頭一窒,抱他的手微然一鬆,有些陌生的看着眼前這個霸道專橫的男子,冷靜莫測的口氣透露的不容反駁的力量,久久說不得話。
她從沒想過要與鍾炎要從此老死不相往來,總覺緣來便見,緣去各歸位,不強求,也刻求,若要叫她允諾刻意的不見,這分明就是在爲難人,好像根本不像是他做的事!肋
方重仁寧靜的等了一會兒,得不到她的回答,似早有所料,淡淡一笑,也不強迫她非應不可,只撥開了手,轉出了輕雲閣。
她急追了幾步,要喊住他的話就卡在喉嚨裡怎麼也擠不出來,瞧着他走的絕然不猶疑的身姿,心裡頭又酸又澀,提了那拖地裙襬,氣咻咻的越過他,小跑到木橋邊,氣悶悶的高聲叫了一下:“阿影,你且去一下西屋,請吹簫之人離了去,以後……也請他不要來尋我了,便說……是我說的……”
說出這句話時,心一陣一陣的在發搐,眼底無端起了溼意,也不知是因爲從此不能再見鍾炎,還是因爲被重仁這反常的言行刺痛了心,一吸一吐間,便如有刺球在氣管裡重重滾過扎痛的厲害。
林間不遠處,阿影永遠守護在密林裡,聽着吩咐便應聲而去。
她卻再也止不住心裡翻滾的悲意,轉身間,風吹衣袂,滿眼傷,衝着要進書房的重仁道:“這下你該滿意了吧!”鑊
忿忿的話兒顫悠悠的跳出脣齒,拉住了他要跨進門去的腳步。
她不願看他是如何的神情,只抱着雙臂頹然的往橋座上坐,清澈的淺溪裡倒映着一個微微顫抖的身影,雲嵐朵朵在飄移,藍藍秋空像無瑕的水晶,有魚倏忽雲際,弄皺成愁容……
忽然,簫聲驟止,空氣剎那靜止,她的心也一下停止了跳動!
悸痛在經脈裡一圈圈散開,一圈一圈收緊,沒道理的將心緊緊勒緊,以至全然扭曲。
他,會就此離開麼?
帶着絕望的傷痛!
帶着曾經的夢!
從此互不相干!
眼底的霧氣越聚越多,終於有滾燙的委屈滑下,然後巴答巴答絡繹不絕。
淡淡的茶香侵近,有人將她攏住了,帶着微微的嘆息。
“如果做不到,就不必爲難自己!”
是重仁在頭頂低低的說着,大掌在輕輕的摩挲她的雲鬢,算是在憐惜她,話兒卻是非常的不中聽!
明明喜歡着他的擁抱,可爲什麼眼裡越發的酸楚,冤屈不平的心一陣陣難受的翻騰,抹了淚,擡了頭,本想好好的與他說幾句話,想告訴他:她是做不到,既然他知道她做不到,何以還要來爲難她?
林子裡卻在這時傳來鍾炎急怒的叫喚:“宇文棠風,你出來,堂堂侯門公子,如此的藏頭露尾,你不覺太顯小家子氣了!而且我是奉大人之大來求見於你的,你一避數日,拒而不見,如此惡待遠來之客,是何道理……”
鍾炎的嗓音永遠是溫柔纏綿的,只那回他申斥羅芷竹對他用伎倆時曾變得異常的冷怒,而這一次面對重仁一再的避門不見,急忿中便帶進了幾分焦慮以及迫切……
在發覺她的琴聲挑着異聲嘎然而止後,他一定在徬徨她在林深不知處處出了什麼事。
何況她又叫阿影跑去傳了“絕交”的話,他聽了一定會急的跳起來。
他不瞭解重仁,肯定認定重仁在欺負她,所以開出口來的話,直呼其名而怒火中燒,全沒了斯文嫺雅的氣度。
便是同時,鳥雀驚飛的林子裡,清楚的響起了阿意冷冷的喝斥:“鍾公子,我們爺素不見外人,於大人深知其脾性,從來不會強求於他!既然爺不願見客,夫人也不想見你,就請立即離開,否則休怪我等無理!”
“不走!不見此面,我絕不走!他藏一天,我便候一天,躲一年,我便等一年,就怕他躲無可躲。宇文棠風,你通曉天下事,四方樓更與江湖幫派互通小道,應該不會不知道成王殿下已奉旨領了三千禁衛軍往此地而來,欲相請你回京行大禮,你若再這般避守一隅,就真成了甕中之鱉,到那時你要如何待了你妻子,宇文棠風,你給我出來……”
如此激切之辭皆是爲了依靈堪憂的前程而來,怕他嘴裡的宇文棠風負了他心中的摯愛。
重仁沉靜的臉上浮出一朵淡淡的怪色輕笑,側目看漸漸現出驚容的依靈,說:“關心則亂,怪不得他會急不可奈的跑了來!”
依靈一臉震驚,沒想到外頭髮生了這麼大的事,駭疑的盯向他,他平靜一如平常,聽那口氣宛然是早已知情的!
是時,林子裡竄起阿寬打哈哈的笑聲:“鍾五公子,你急什麼?三千禁衛軍尋的是我仁哥,又不是尋你生事,你若心裡生怕,自可回了杭州侍候夫人生孩子去,幹什麼跑來這裡擾了別人的好事!來來來,就由我阿寬送鍾五公子出門去……喂,你跑什麼,不許再往裡面去……你若再硬闖,我可不留情面了……阿行阿意你們去逮那兩個高個子,鍾炎留給我了……”
時有鍾炎低低急怒呼喝聲傳來,若隱若隱,依稀可辯。
依靈豎直了耳朵傾聽,心驚肉跳着,想到鍾炎性子倔,既然跑了來,不見到她面決不會死心。
可阿意他們更不是省油燈,在重仁下了逐客令之後,他們必然會奉行到底,非把人趕了不可,鍾炎若想反抗,定會遭了拳腳,想到阿寬那俊利的身手,她心裡就發沉,不由便轉頭看向了身邊不露一絲山水色、聽之任之的他。
如果重仁肯開一聲口,阿意他們就不會爲難鍾炎,可他只是目不轉睛的睇着她,眉眼深深,就是紋絲不動。
她咬住欲脫口而出的話,拉住想跑去喝止的衝動,轉了頭急步往屋子裡去,一把將自己丟到了牀上,掀了被子嚴嚴實實的捂住,由着眼裡的委屈隨着淚水再度嘩嘩而下。
心裡頭猶如打翻了百味瓶般滋味難辯着。
既爲鍾炎的突然到訪生亂,爲那將要到來的三千獵捕重仁的兵卒生慌,更爲重仁莫名其妙的淡涼而生氣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