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總覺得蓮嬸話中帶着話,卻難以體味那底下費思量的含意,她微微施了一禮,仍是不說話。
蓮嬸沒介意,和善着牽着她的手要往裡頭走,嘴裡說着:“來來來,累了吧,我帶你去瞧瞧你與阿仁的新房,好好歇歇腳。你們那個房間我讓人給重新修整了一下,也許還是不怎麼盡如人意,比起深宅大院是簡陋了些,你吶,就包涵些着將就的住,有什麼不妥的日後咱們再打理……”
走了幾步,發覺方重仁站在原地沒有跟上,立即扭過頭直叫:“咦,阿仁,杵在那裡做什麼?一起來看看啊……”
方重仁自桌面上倒了一杯水喝,好笑的搖搖頭道:“不用了吧,我知道房間在哪……”
“我是來讓你瞧瞧阿意與阿行這兩兄弟手藝。你還不知道吧,打你成親的消息一傳回,他們倆是想盡了法兒給你們房裡做了櫥啊櫃的,還給做了梳妝檯,琴臺,你來瞧瞧,這手藝精細的絕對叫你驚奇……哎,那個小丫頭,你也來呀……”
蓮嬸呵呵笑着,拉着她拖上他,又叫上清波往裡頭走。
沿着方石塊鋪平的門道,穿過兩個門廊,蓮嬸帶他們來到一個貼着喜字的木門前,推門而進,淡淡的一股花香便直鑽鼻子。
屋裡的陳設極簡單,一桌四凳,衣廚琴臺,都是新做的,鏤花雕紋,刻着杏花、梨花的花形,手藝很精細,做得也極雅緻;走過一道素淡的屏風,一張疊着百子被的牀榻便掩在攏起的雲紗底下,小巧的梳妝檯放在牀的正對面,角落裡的藤架上正怒放着一盆皇冠芍藥,除此這外便沒有了其他的家當。
蓮嬸說這是她與他的新房,從此以後,她便要與他朝夕相對,甚至同榻同衾……
心,一下子茫了……
他們是夫妻,總是要住在一起的,總會有尋常夫妻必有的親密,她如何能躲得過去……
“怎麼樣,阿仁,還可以麼!”
身旁,蓮嬸側過臉笑着在問重仁,大有獻寶邀功的味道。
方重仁手上拿着先前的包袱與琴,只轉了一個圈子,把琴放到了琴臺上,淡淡一笑,沒說什麼的走到衣櫥前,打開一看,裡面整整齊齊放着一列他的常用衣裳,遲疑了一下,還是將手上的包袱塞進了裡頭,然後盯着那絹細的花紋細細睨了一眼,才道:“做得倒是不錯,不過,蓮嬸,有件事還得麻煩你一下……”
“什麼事?”
“把我的東西理一下,給擱到對面的空房裡!”
“什麼?”
蓮嬸回不過神,茫然中的她也一下子懵着,回過頭瞪着他,卻怎麼也嚼不透他的意思。
方重仁這才轉回了身子,目光掠過一臉驚錯的蓮嬸,慢慢移到她迷濛的臉孔上,淡淡的說了一句:“以後,我們會分房睡,免得你不自在,而我也不習慣身邊多個人……”
“什麼不習慣不自在的,兩夫妻分房睡,那還叫什麼夫妻……”蓮嬸實在難以苟同。
方重仁淡淡笑,那笑容冷靜而清醒,依舊堅持道:“來日方長,我心裡明白着,請蓮嬸不要管我們的事好麼?”
他究竟明白着什麼事?她並不瞭解,直到很多年以後,才知道這時候的他固然對她有着一絲微妙的心動,但卻並沒有要將她佔爲已有的欲-望.他靜淡以旁觀,是在等着她長大,等着她慢慢去發現他的存在。
蓮嬸說他爲她迷亂,其實這人何曾迷亂過,總是冷靜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