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便是她依在鍾炎身後暗暗打量他時,朱祈鈺跨出了木門,身後兩個侍衛緊緊相從,陽光底下,盡顯帝王家高貴與尊榮。
他只輕聲“哦”了一句,目光一瞟,顯然是不怎麼信鍾炎的回答。
“殿下來此做什麼?”
鍾炎則靜立着,未曾施禮,淡言而問,幾乎有些放肆。
“也沒什麼呀,就是跟你一樣閒逛閒逛!”
成王倒是一點也沒介懷他的無禮,反而打着哈哈,笑得卻極深,瞅着他道:“哎呀,早知道就應尋你一起閒逛……鍾炎吶,你可知爲了來這鬼地方,小王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費了半年時間方找到奇人異士來替我開道,你倒好,隨便轉一轉便轉進了來……嗯,平時瞧你溫敦少謀的,卻原來是個厲害角色,倒是真會唬弄小王……”
他的眼光深深的轉着,溫雅之中潛藏着少見的銳利之色。
生在帝皇家,再怎麼沒有實權,總免不得牽入紛爭,自小養成的警覺已去磨去了他兒時的青澀與鹵莽。韜光養晦而厚積薄發,父親說過,這位成王年輕有爲,禮賢下士,殷殷有禮間已得了些許朝上之臣的嘖嘆之聲,是個人材。
實沒想到昔日那個無禮少年竟會出落的如此出類拔萃!
而鍾炎與成王卻是熟稔之交。
曾經有一段時間,鍾炎在京城遊學,便結識了有着光鮮出生卻無實權的成王朱祈鈺。成年後的朱祈鈺儒雅,行事作風不驕不傲,也算與他脾性相投,便結作了朋友。是朋友,卻算不得知已,他不願與權勢勾上關係,何況帝王家最易招來禍事,阿諛奉承也不是他能所爲。在朱祈鈺面前,他素來不拘什麼君臣禮節,能說便說,說不得的便半句不漏口。朱祈鈺也因爲他這性情,才越發的愛與他交往,雖知道他有才,卻不曉得他那麼愛藏拙守心,不輕易與人交心,也不輕易爲人驅使。
朱祈鈺本是華門金貴之人,這樣一個人物是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若非有什麼天大的事,否則怎麼可能出沒於這種荒幽的深山老林之中!
那會是什麼事?
她正在心裡琢磨,忽然只覺一陣疾風拂過,眼前人影一掠,便聽得尤自唸叨着的成王突然就“哎呀”一聲驚呼起來。
定睛看時,頓時楞住,卻見寒寧一臉怒氣騰騰的將其脖子扣緊直往牆上按,朱祈鈺身後的精武之士立即上前護救,皆被寒寧反掌打出檐外,空氣中,便聽着成王駭然的吱唔之聲,以及寒寧如野獸般沙啞的吼叫聲。
她真的從未見到寒寧有過如此暴戾的反應,爲什麼要在瞬間內將成王死死扣住?
他在咆哮,卻沒人聽懂他在吼什麼?
那雙爆着青筋的大掌底下,朱祈鈺發出了痛苦的咳嗽聲,如果他再不放手,那麼,她的這個故識王爺就一命嗚呼了,縱是再有才,也只能到閻羅王那裡去效命了。
“寧大哥,快鬆手,放鬆手,他快沒氣了……”
她急急的叫了起來。
寒寧擰過了頭,卻不是她熟悉的淡淡冷落的面孔,他衝着她直叫,但是她聽不明白他想說什麼,好不容易看懂了他的脣形,心中驚異,慌忙說:“我知道了,寧大哥,你先放手,我來問他好嗎?”
寒寧這才微微撤了幾分力,卻依舊不肯放人。
於是她急轉頭過去問成王:“朱祈鈺,他在問你:你們把這裡的人弄哪裡去了?你若知道就快點頭……”
幾乎要昏厥的朱祈鈺哪還顧得上點頭,就差點吐舌頭死翹,一邊,他那幾個臉色嚇得發白的侍衛立即湊過來大叫,直指着正對面的青山說:“她躲起來,便在那邊的某一個山洞裡……”
寒寧聽後,手頓時一鬆,將人扔在地上,頭也不回便往山澗那邊狂奔而去。
她唯有呆呆的望着他飛快的身影消失在視野裡,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山澗邊隨即傳來了如獅吼般的嘶喚之聲,一陣陣不斷的響遏山谷,不斷的直衝雲霄,聲音大的震耳欲聾,嚇得林中鳥雀四處飛散……
寒寧這一跑便沒了蹤跡,待天灰濛下來,依舊不見其人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