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終於,有一天,炎面對她大聲的喊了出一句話:“這輩子,我只要靈兒!”
那年她年滿十五行及笄之禮,十九歲的他風塵僕僕的從外省趕來,白衣如雪,善良俊秀的臉孔上透着一絲絲鬱色,那天,泛舟於接天蓮葉中,在映日荷花下,他第一次唐突的緊緊的懷摟她,在碧汪汪的藍天下喊出心中十年的渴望。
而她,則含羞帶笑的倚在他的稍嫌單薄的肩膀上,甜美的憧憬着將來的幸福。她是他的,而他也只會是她一個人的,這就足夠了!
可,命運爲什麼要這樣的捉弄人,好不容易盼來了洞房花燭,挑起她喜帕的卻是另一個男子,她成了一個陌生男子的新娘,多麼可笑的人生,悲哀而殘忍的粉碎了曾有的一切美好……
是淚非淚,似霧非霧,紅燭恍惚之中天便大亮了。
院子裡清脆的鳥啼喚醒了淺睡的她,一大早起來,整束好睡容從雲幔珠簾下走出,只見他已經換了一身藍衫布袍坐在雕花檀桌旁,自在的茗着清茶,看到她,定定的看了一會兒,報以一笑,聲音溫善:“醒了――你,睡得不好……”
她當然睡得不安生,一夜悽夢,心緒寂寥,他怎會明白箇中滋味。他可知就因爲他,她的人生徹底的改變了。她怨他,明知不該怨。
默不作聲的,她躲開他的注視,來到窗前,推開縷花雕窗,一縷清涼的晨風吹進溫暖的新房。
又是一天新開始,萬物生靈清新亮麗,大自然優美的展露春天特有的秀麗風景,不會爲她憂鬱的心情而改變什麼。陽光依舊如此燦爛,花木在薄薄的晨霧中舒展腰肢,一切朦朧而可愛。景緻是絕佳的,心情卻是戚然的,老天爺啊,它不知人世愁思,在用炫目的明媚來嘲弄她的悲慘!人生至此她從未如此絕望過,父親將不久人世,此身又怨嫁人婦,活着還有什麼人生指望?他日,她該如何安處於世?擺在她面前的是一片迷茫的未來!
走廊上,李嬤嬤帶着兩個要服侍主子起身梳洗的婢女站候着,清波正焦慮的徘徊,見她開窗,頓時收住步子,立即叫喚道:“快快,小姐醒了,趕緊進去服侍!”
只聽得門“吱扭”一聲響,便有一個細碎的步子往她而來。
清波,十歲那年得太祖姥姥姥允許,自廟會上來買回的一苦命孩子,在太祖姥姥過世以後,她一手操起她一切起居飲食,八年來,她與她親若姐妹,心思相通,這番莫名的嫁人,清波在父親面前痛哭了一場,她不願她委屈了自己去嫁一個不屬意的男子,那種悲痛,善解人意的她感同身受,甚至比她還痛。
“小姐……你還好吧!”
清波走近,清脆聲音裡滿是擔憂之色。
“我沒事。”
她淡淡的,秀眉彎彎,表示沒事:“去準備吧,洗漱後要去拜見父親大人。”
清波定定的看着她良久,欲言而又止,沒有理。
她繼續站着,不想說話,任着眼光飄向遠方,飄向柳芽碧潤下的那池金光粼粼的清波上……
是誰在那裡驚喜的低叫,是李嬤嬤?
她不由微皺眉轉頭看,卻看到清波一臉錯愕。她聽沒清李嬤嬤與別的婢女說了什麼,清波可聽得分明。
“小姐,昨晚你和姑爺圓房了?”她不敢置信盯着自己,呆呆的說:“牀單上有你的落紅,嬤嬤讓紫荊去向老爺爺道喜了……”
圓房?
她不由怔住,未曾行夫妻之禮,何來落紅染?怎麼回事?
她目光移遊,細思暗忖,不自覺的想找尋一個人的身影,那個奇怪的男人――她的丈夫,不知何時已離開,門外對面的涼亭裡,他正和同他一起來的農家娃娃說着話――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娃娃似的一張笑臉,同樣的布衣粗衫,同樣的奇怪。
“小姐!”
清波又喚起了一聲,轉過她的注意力。
她不想回答,也不知從何回答,平靜的岔開話題:“幫我梳洗,時候不早了,該去見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