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賣給我房子的人就是她?怎麼可能,以她的性格如果知道我回來了,不可能躲着我,不可能的。這不可能……”
老人失魂落魄的坐在沙發上,口中不停重複。
他的手一直在抖顫,可他依舊極力保持着身體的穩定。
過了好一會兒,他猛的擡起頭,眸光迸出一股凌厲的神采。
“你真的肯定她就是賣給我房子的人嗎?”
“嗯,我敢肯定。”郭瑤鄭重的點了下頭。
“太好了,她還活着,倩如,還活着……”老者語無倫次的唸叨着,手掌不停相互摩挲,神情十分激動。
“我終於可以見到她了,可以懺悔……我會用餘生陪着她,再也不離開。”
老者像個孩子似的尋回自己最寶貝的東西,一臉欣喜如狂。
郭瑤輕嘆了口氣,悠悠開口,“恐怕你不能見她。”
“爲什麼?”老者慌亂的擡起頭。
“她不想見我是嗎?她生我的氣,因爲我把她的影子害死了對不對?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必須要見到她,像她懺悔,告訴她我其實這一輩子都在懷念她,懷念我們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你真的不能見她,因爲你到她的那一瞬間,她立刻就會死在你面前。你們永遠無法無法交集,就像白天和夜晚一樣。一個升起,一個自然落下,永無相見的一刻。”
“我不明白你的話,你見過她嗎?你知道她有多麼愛我?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說她死都不會見我,我不信,我不信!”
老者突然站了起來,原地轉了幾個圈子,一臉倉皇與不安。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不是她不想見你,是她不能見你,因爲早在多年前她離開之前,她就已經心灰意冷了,於是她做了一個劫。”
郭瑤說到這,突然想起自己根本沒把那個同心劫拿下來,正懊惱呢,鄧世傑伸手遞給她一樣東西。
“就是這個,你看……“郭瑤感激的看了鄧世傑一眼,把那個寸斷成十數截的綢繩一一擺放好。
老者盯着紅繩看了半天,忽然道,“我見過,我們搬到這個房子後不久她就開始做這個同心結了,當時我還笑她,做這麼長幹嘛,戴在哪都覺得彆扭。她不說話,沒事就在哪兒編啊編啊,我以爲這是女人的玩意,就沒再問過。後來我們總是吵架,我就忽略了這件事。這東西,怎麼在你哪兒。”
“我在你房間找到的,你還記得牆壁裡那些空酒瓶嗎?這個結釦被剪碎了,就係在那些酒瓶上。”
“哦,那些花雕是吧,那是我年輕時買過的酒,一直窖藏着,沒捨得喝。後來我買了這套房子,發現那些酒還在,我就一瓶瓶把他們全喝乾了。可是我捨不得扔,那些酒,還是她幫我找人釀造的呢。我倒是沒注意那些綢子,反正花雕酒都這麼裝飾。這,和我不能見她,又有什麼關係。”
“這不是普通的同心結,這是一個劫咒,我不知道她怎麼會這種古老的繩咒術的,我想當初,她是想用這個劫咒束縛你,讓你不能和她分開。可後來,她漸漸對你失望了,可她怎麼捨不得離開你。而你,又那麼絕情的讓她走,所以,她纔會剪斷劫咒,把符咒的力量施加在自己身上。本來生死同心永不分離的結變成了一個死劫。所以,你不能見她,否則,她立刻就會死在你面前。”
“劫咒,她……可以恨我,可以咒我,爲什麼要咒自己呢?”老人失魂落魄的看着郭瑤。
“我想她沒有恨過你,相反,她可能是太在意你了,所以,當你決絕捨棄她的時候,她義無反顧的選擇了離開,甚至,把自己的影子都割下來給了你。又設了這個死劫,她還買下了這套房子,始終關注着你的消息。我想這些年,她應該一直都在身邊不遠的地方,只是你,從沒發現過罷了。”
郭瑤捏起同心劫一半的環扣,輕聲說道,“她應該拿走了另一半,本來只要她在你身邊,你應該不會咒術影響,雖然你們不能相見,但只要她在你附近,你就能平安。這本來就是這個同心生死劫的含義。她不死,你不死。”
老者怔住,許久,緩緩淌下淚來。
“怪不得這些年我從來沒病過,即使有些小病痛,隔天也就好了,我總以爲我身體康健,不想,卻是她把所有的病痛都轉移在自己的身上,她怎麼這麼傻啊,爲了我這樣的一個男人,值得嗎?”
郭瑤看了他一眼,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按道理說,她非常討厭這種三心兩意,見異思遷的男人,可這滿屋子的剪影,已經是他最大的懲罰了。
五十年啊,一個人能有多少思念。
“我能求你件事嗎?”老者擦了擦眼角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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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讓我找到她,還是讓我破了這個劫咒。”郭瑤深深看了老者一眼。
“都不是,雖然這五十年我從來沒再見過,可她始終住在心裡,沒有一天忘記過。如果我見到她只會給她帶來傷痛和死亡,我不會見她了。我只求你一件事,破了這個咒術,讓我自己承受病痛和折磨,讓她平安的活下去。”
“在你做最後決定之前,我必須如實告訴你一件事,你現在已經天魂離體了,我想她可能離開了你的咒法範圍,雖然我不知道她爲什麼會離開。但如果我能找到她,你只在呆在她附近,你的病還是會慢慢好的。可如果你選擇自己承受,你活不過三天。”
郭瑤一五一十的說完,沒再開口講話。
老者輕輕搖了搖頭,“我已經活了這麼久,夠了。就按我說的做吧,求你,幫我破了這個咒,讓她平安。可以嗎?”
……
離開這棟老房子的時候,郭瑤心裡很不是滋味。
谷小米渾渾噩噩跟在郭瑤身邊,神情頗爲怪異。
老者恭恭敬敬的把四人送出門外。
天已經完全黑了,昏暗的燈光下,老者的頭髮和襯衣仍舊那麼雪白。
他站在燈光下,臉色說不出的平和滿足。
他一直說着謝謝,一臉的此生無憾。
直到四人走遠了,老者還在門口不停的招手。不知怎得,郭瑤突然想起自己從未蒙面的父親,這些年,他有沒有一絲一毫的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