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細的手指輕輕拂過杯口,杯身上的流紋忽如流水般泛起了柔光。
淡淡的霧靄從杯底浮起,水汽氤氳了整個杯子。
“成了!”郭瑤收回手,難以掩飾內心的興奮。
她先前讀過楓亭石技,裡面恰好收錄了一些復原瓷器的手法。
郭瑤照着一試,誰知道竟然輕而易舉的成功了,復原瓷杯的時候,郭瑤發現一件趣事,自己的雙眼似乎能看到瓷器上淺淡流淌的紋路。
從她修復第一片瓷片開始,鳩鳴就遊走到她的指尖,順着紋路緩緩釋放出癒合傷口的能量。剛一開始郭瑤還覺得好笑,碎瓷瓶又不是傷口,怎麼能像創口那樣被治癒呢。
等鳩鳴的能量慢慢滲透進去,她竟然發現那些雲紋真似乎活了過來,好像被注入了新的生命。
於是郭瑤不再控制鳩鳴退回體內,由着它在指尖慢慢流淌。
她也慢慢找到了復原的規律,不需要在比對瓷瓶的形狀,只要拼湊出完整流雲紋路即可。
掌握了這個規律,不多時,雲紋高足杯徹底復原了。
雖然杯體上依舊裸露着淡淡的裂痕,但整個杯子宛若浸透了霞光,從內而發散發出一種殘缺的美感。
高臺慢慢沉入地下。
石門卻依舊紋絲沒動。
“應該過關了啊,爲何還不開門?”
“別急,我想這個高臺應該是個傳送裝置,等裡面的人收到東西,審覈完了,應該就會出來接我們了。”
郭瑤揉了揉手腕,身體微微有些疲憊。剛纔鳩鳴消耗了不少能量,看來,修復瓷瓶比治癒疾病還要累啊。
兩人等了好一會兒,石門忽然開了。
門內呼啦啦衝出三個鬚髮皆白的老人,一男二女,每個人臉上都戴着十二分的興奮。
“你們倆誰復原的那個雲紋高足杯?快說!”
沒等郭瑤反應過來,其中一個長眉毛的老者急不可耐的催問起來。
“柳公,咱們可說好了,若是個女娃兒,你們幾個可不許和我搶。我看定是那丫頭,你看她的眼珠兒多麼靈動啊。”
長着一對桃花眼的老婦擠了過來,一把抓住郭瑤,盯着她的眼瞅了半天,滿意的連連點頭。
“是我復原的,合格嗎?我現在能進楓亭了吧?”郭瑤笑呵呵行了個晚輩禮。
“能,當然能,誰敢說不能,我抽不死他。好孩子,只要你肯拜我爲師,我保證你在楓亭吃香的喝辣的,誰敢動你一根手指頭,我桃魅保證整死他,跟我走吧。”
“桃桃,不帶這樣的,好容易遇到個好苗子,怎麼可能一句不問就這樣讓你帶走,太不公平了,這丫頭,我也看上了,我看她不合適學你的技藝,倒是個學醫的好苗子。”
清冷的聲音響起,另一位身形嬌小的婆婆也走上前來。
她穿着一身素白,眉目姣好,雖已是一頭白髮,卻自有一種動人的韻味。
“不行不行,她既然解開了我的題,就足以證明和我們煉器一門有緣,怎能再學你們的織錦之術和醫道,這女娃子,就該是我的徒弟。”
先前那個長眉老者不幹了,吹鬍子瞪眼睛的就要過來搶人。
郭瑤一皺眉,趕緊插言道:“幾位前輩能聽我說句話嗎?”
“好,讓她自己選,喜歡哪一門就跟哪一門走,其餘人不可在糾纏。”
桃花眼婆婆長眉一挑,做了決定。
“行,好!”沒等郭瑤開口呢,其餘兩個人乾淨利落的答應了下來。
於是忽,三個人,六支眼齊刷刷看向了郭瑤,眸光中溢滿了期盼,三人從頭到腳細細打量,眸光不由自主就被郭瑤胸前懸掛的木牌吸引住了。
“你,你怎麼有醫聖的牌子,難道是你我姐姐的傳人?”
一身素白的婆婆聲音都顫抖了,“丫頭,你這個牌子是哪來的,能讓我看一眼嗎?”
“嗯,沒問題。”郭瑤解下牌子,遞給那名女子,“前輩,您認識楊子清婆婆啊?”
女人接過牌子反覆摩挲了下,眼含熱淚道:“我是她小妹,楊子涵。你叫她婆婆,你是她什麼人?我姐姐現在在哪,她還好嗎?”
“子清婆婆一直住在我家裡,她很好的,您放心。”郭瑤一邊回話一邊細細端詳,果然發現這個叫楊子涵的婆婆和楊子清長的還真是挺像的,尤其她們身上那股清冷孤傲的氣質,簡直如出一轍。
“既然是姐姐的後人,自然就算我醫門的人了,丫頭,跟我走吧。”楊子清將木牌重新套在郭瑤脖子上,親熱的拉住她的手,就要走。
“子涵,你這樣可有些過分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這麼靈氣的女孩,還沒問幾句你就要帶走,憑什麼啊,就算她認識你大姐,也不代表她就非要選擇你們醫門的技藝,是不是,好孩子,你仔細看看婆婆身上穿的衣服,喜歡不喜歡?”
桃婆婆攔住郭瑤,輕輕轉了一圈兒,她本來穿了身鵝黃色的飄逸長裙,除了顏色氤氳些,看不出其他特別之處,可她這麼一轉兒,衣料上忽然凸顯出無數淺淡的花影來,那些花好像從布料上萌芽了似的,徐徐綻開花瓣,吐露出嬌黃的蕊心,好像活過來一般,鼻息間,似乎都味道了淡淡的花香。
桃婆婆搖曳多姿的走了兩步,隨着她的步伐起伏,那些鮮花也跟着跳起了舞。
長長的裙襬剎那間變成了一波花海。
“我這條百花逐風裙如何?這可是挑選上好的黃絲巧心縫製而成,好看吧。你要喜歡啊,婆婆可以教你給裙襬綴上蝴蝶,你每走一步,那蝴蝶就像跟着你飛翔似的,美極了。”
“丫頭,不要聽她們蠱惑你,你可一定要選我們煉器一門,老朽這麼多年,從沒遇到那個弟子能把瓷魂復活的,你,太有天賦了。”
柳公忍不住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盒子,盒內恰好放着剛纔郭瑤復原的雲紋杯。只不過剛纔杯內是空的,現在卻被倒滿了淡綠色酒水。
也不知柳公用什麼蓋住了杯口,不管他怎麼翻轉杯子,酒水一絲一毫都泄露不出來。
“你們倆好好看看這個杯子,雖然杯體已經有了裂縫,酒水卻滿而不溢,你們知道這是爲什麼嗎?瓷魂,她賦予這個瓷器生命!你們知道這代表着什麼嘛?這代表咱們三宗也許也能擴成四宗,從此和另外四宗勢均力敵,不用再仰人鼻息!”
柳公眸光騰起一片火熱。
“也許不久的將來,楓亭將誕生一門新的技藝,咱們也許重振旗鼓,迎來新的輝煌!”柳公越說越激動,就連那個婆婆眸光也熱辣了起來。
三人圍着郭瑤從頭到腳又打量了一遍,看他們的眼神,活像狼羣遇到一個腿軟走不動路的小羊羔。
“幾位前輩,你們能讓我說句話嗎?”郭瑤聽的都頭大了,她不是來上門求購雕像的嗎?怎麼一句話不說完,就要成了楓亭的人了,她可沒想留在這兒。
“丫頭,你也知道自己天賦不一般了吧,怎麼樣,乾脆自創一門技藝吧,我保證不出五十年,楓亭七技,就能變成楓亭八技。而且,我們都可以把自己的技藝傳授給你,絕不存私,你看如何?”
柳公舉着杯子,連聲感慨,看他那樣子,似乎要和郭瑤平輩論交了。
“這可不行,我們是來買東西的,不能留在楓亭。”
被忽視了很久的彭格有些哭笑不得。
這些人搞什麼呢,二話不說就要把人留下,一留還留個五六十年,靠,讓不讓人活了。
“你誰啊?什麼時候進來的?”柳公臉一沉。
“就是,我們正在選弟子呢,你算哪根蔥哪根蒜啊,什麼時候偷偷跑進來的,是不是想混進楓亭,快說!”桃婆婆翻了個可愛的桃花白眼。
彭格滴了一頭冷汗,諸位前輩不要這樣無視人好不好,我明明一直就站在這裡,不是偷摸進來的好不好?
“幾位前輩,他是我朋友,陪我一起來的,他說的沒錯,我這次來,不是爲了拜師進入楓亭的,我是想,我是想……”
郭瑤眼珠兒一轉,笑顏如花道:“我是受了子清婆婆之託,送這本拳譜回來的。順便,想求個小東西。”
“什麼拳譜?”三人眼珠子瞬間瞪圓了。
“就是這本內功拳……譜。”郭瑤從揹包中翻出鄧世傑默寫的那張紙,小心翼翼遞了過去。
楊子涵顫抖着雙手接了過來。就連柳公和桃婆婆也湊了過來,面色一片激動。
“原來,原來姐姐真的找到了內修之法,太好了,太好了,我們三門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楊子涵激動的眼淚都流下來了。
“太好了,太好了,受了另外四門這麼多年窩囊氣,我桃魅終於可以復仇了,看我不打的他們滿地找牙!”
柳公卻不像兩姐妹那樣激動,他怔怔愣了一會,整了整儀容,轉回身,恭恭敬敬對郭瑤行了一禮。
“柳延慶參見宗主。”
他這畢恭畢敬的一禮嚇的郭瑤差點坐在地上,誰能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嗎?剛還在搶徒弟呢,她怎麼就成了宗主了?還沒等她疑問,桃婆婆和楊子涵也都回過神來,齊齊拜倒。
“楊子涵參見宗主。”
“桃魅參見宗主。”
……
郭瑤徹底無語了。
半個時辰後,郭瑤被三個一百多歲的弟子門人恭恭敬敬,死拉活拽的請回了聚義堂。坐在鋪着雲錦霞披的石椅之上,接受門人弟子的參拜,就連彭格也被莫名其妙的安排了一個客卿的身份,立在了她身邊。
郭瑤無可奈何的看了眼空曠的大廳,再看看低下一片滿臉菜色,精神萎靡的弟子,心不甘情不願的問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你們多少天沒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