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日出之時徹底追丟了疑犯,西九條琉璃就陷入了向上級彙報和解釋的麻煩狀況,好在SAT分擔了大部份責任,排頭暫時還沒落到她腦袋上。
而且除了東京都警視廳外,警察廳、東瀛自衛隊、公安委員會和首相辦公室也各有情報渠道,紛紛投來關注的目光,她也需要應付一二。
疑犯戰鬥力驚人,有着近乎完美隱身的能力,這些部門看了垂涎三尺。只是礙於局面還沒有明朗化,還勉強按捺着貪婪暫時觀望,但西九條琉璃用腳後跟想也能想明白,只要勘測結果一確定,這些人一定會馬上伸手介入此事,並且互相爭奪,想把這塊大肥肉獨自吞下肚子。
案子越來越大了。
到了早上快九點了,她才勉強把這一切應付過去,只覺得心力交瘁,但還是忍耐着將北川次郎招來詢問現場搜索情況。
只是她一聽之下,剛纔積攢的邪火差點一齊爆發了,恨不能一拳將北川次郎捶翻在地。
“這就是疑犯的屍體?”
“是的,組頭,雖然這難以讓人相信,但……現場只找到這個。”
西九條琉璃舉着一個500ml的燒杯對着陽光照了照,裡面是半滿的灰白色灰燼。她知道自己的部下和專業的現場鑑定人員不可能犯這麼大的失誤,更不敢在這種時候開這種拙劣的玩笑,但她還是忍不住怒吼道:“我見過那名迎着自動武器衝破盾陣的疑犯,他身高至少兩米,體重至少110公斤,體格龐大,力量驚人,被幾支突擊步槍近距離抵射都能硬抗着幾十發子彈的停止作用殺傷了四五人,然後你們就找到了……找到了這點灰?他就是燒成了骨灰也不該這麼少!”
北川次郎摸出了手絹擦了擦額頭上的油汗,苦笑道:“組頭,確實只找到這些,您不信可以自己去親眼看看,在十二名SAT士兵遺體中間還有焦痕,法醫說……法醫說……”
“法醫說什麼?”
“法醫說疑犯的屍體除非每個細胞都同時燃燒,不然不可能達到這種效果,但他又解釋不了怎麼讓身體的每個細胞同時自燃……”那法醫懷疑是魔鬼,當着北川次郎的面戴上了十字架,不過這些北川次郎替他隱瞞了——科學解釋不了的東西,那法醫身邊又是一地SAT的碎屍,爲了以防萬一,北川次郎覺得他這種行爲倒可以理解。
西九條琉璃愣愣看了一會兒燒杯中灰燼,將它遞給了一邊的人,冷冷說道:“拿去進行進一步詳細鑑定。”接着她揉着額頭又轉問北川次郎,“接下來你最好告訴我點好消息。”
“有,有好消息。”北川次郎連忙翻開了小記事本看着說道:“我們在下水道中找到了疑犯的據點,裡面有大量清水食品,同時我們也採集到大量指紋和DNA,而且科學系的人還在SAT和疑犯的戰鬥視頻中分離出了疑犯的臉,目前正通過人臉識別系統在網絡上對比……”
“什麼時候出結果?”
“已經有部份結果了,指紋對比表明小田等五名人質都在這兒或長或短的停留過……組頭,我們沒有找錯地方,那位黑客給的情報是正確的!而餘下的指紋應該就是疑犯的了,他們很小心,目前只找出了一個人的殘缺指紋,但還不能確認身份。至於科學系那邊還沒有消息,人臉識別對比暫時沒有發現。”
西九條琉璃緩緩吐出一口氣,輕聲道:“幹得好!”她就怕把敵人的窩抄了也弄不到半點東西,只要還有線索就好。
還有就可以繼續追!
她想了想又問了一句,“黑客那邊有發現嗎?”
“已經有專業的團隊在努力了,但目前還沒得到有進展的消息。”
西九條琉璃默默點頭,想了想說道:“北川你去拜託他們加快進度,我們的要求不需要多高,只要能想到辦法聯繫到那個人便可以,我想和他談談。”
對方知道疑犯準確的落腳地點,說明對疑犯了解很深。而且也願意提供情報,這說明對方是正義一方的,至少有正義感。同時也隱藏着身份,大概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不過這不是問題,西九條琉璃願意替他向檢察官提起免責申請,或者將他轉成污點證人,不論過去他幹過什麼,爲了這個大案子她都願意做出一定程度妥協,甚至幫他改名換姓重新安排身份或是提供證人保全都可以商量。
北川次郎低頭應是,轉身準備出去傳答。走了兩步,回頭看西九條琉璃正用力按着額頭一臉痛苦,忍不住說道:“組頭,你休息一會兒吧,一般小事我會處理的。”
西九條琉璃訝然擡頭望了北川次郎一眼,只見他一張肥臉上滿是關切,眉頭忍不住一鬆,放柔了聲音道:“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北川。”
頓了頓,她又自嘲笑道:“對不起了,我最近壓力有些大,有些話……算了。”她輕搖了搖頭。
北川次郎也笑着搖了搖頭,他職業生涯中一直充滿了責罵聲,早就適應了,他不是很在意西九條琉璃態度問題,說道:“組頭休息一小會兒,然後重新鼓足幹勁,大家都等着升階呢!”
西九條琉璃心中一暖,開起了玩笑:“放心,到時人人有份……不過你就不好說了!”北川次郎是準職業出身,天生腦袋上面就有一層透明天花板,年紀又這麼大了,想頂破成本太高。
北川次郎也知道,很無所謂,一邊向外走着一邊說道:“那給我的退休金加個50%沒問題吧,組頭!”他說完也不等西九條琉璃回答,人笑着便直接出門去了。
西九條琉璃淡淡看着這胖老頭離開,半晌後輕輕笑罵一聲,“退休金保證嚇你一跳!”然後她垂下了眼瞼,打算養十分鐘精神再去承擔她的責任——她很疲倦了,但時間不允許她好好睡一覺。
但不料她這一合上眼皮就陷入了夢境之中,腦海中全是昨夜裡的慘嚎,都是一片慘綠色,不停涌出大團黑色、紫色、墨綠色的血花,越積越多像是要把她淹沒掉。
她掙扎着低叫一聲,喘着粗氣猛然驚醒,一頭冷汗,又趕緊看了一眼表,發現睡了還不到十五分鐘,頓時長吁了一口氣——那個夢感覺很長,沒想到現實時間很短,萬幸。
北川次郎聽到了動靜探頭進來,關心道:“怎麼了,組頭?我剛準備叫你。”
西九條琉璃臉色蒼白,搖了搖頭道:“沒事,我這就準備去見委員會的成員,再多要些權限!”
北川次郎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難得顯得有些脆弱的組頭。目前這個專案組的長官就是個擺設,他的能力也不能服衆,基本指揮不動人,而且他也認命了,基本上處於一種聽天由命的狀態,這個案子的實際壓力其實都在西九條琉璃身上。
沒有承擔過重任的人很難想像壓力這個詞的具體含義。上級的強硬要求,下面人的淡淡怨恨,遇到挫折困難時所有人的迷茫煩燥,外界媒體和民衆的漫罵和指責——整個過程就像是被負面情緒團團包圍,令人在心理上飽受折磨。
但也只有重壓才能看出一個人真正是塊什麼料子。在惡毒的咒罵、無理的指責、莫名其妙的怨恨之中堅持下去直到勝利,非有粗得像是大腿一樣的神經不可。
不過,終究是可憐人的,他這輩子也不想當主官,他不認爲自己能忍受得了這一切。
北川次郎縮回了頭,打算在西九條琉璃出發之前給她倒杯熱咖啡醒醒神,卻見橙心和乃飛快的跑了過來。
橙心和乃是被派去科學系監工的,北川次郎看她眼角含着喜色,立刻轉身開門對着西九條琉璃喊道:“組頭,有新情況!”
西九條琉璃剛擡起頭就見橙心和乃衝了進來,直接將報告遞到了她眼前——要不是她縮了一下頭,搞不好就讓橙心和乃用報告把她戳死了!
橙心和乃很激動,這報告剛新鮮出爐她確定有了重大發現,立刻搶了飛奔來報功。她大聲報告道:“組頭,面部對比結果出來了,疑犯的身份確定了!”
西九條琉璃一把奪了過來,飛快翻開一看,聲音略有些顫抖地念道:“伊藤大正,男,30歲,供職於私立上東大學……”
北川次郎也精神振奮,找到了對方在正常社會中活動的身份,那可以動用各種手段的地方就大多了,至於對方武力強那不是問題——整個國家的暴力機構打不過四個綁匪,那不可能!
現在最大的困難就是找不到對方,有了對方的真實身份至少解決了一半問題。
片刻後,整個西九條組又士氣高昂的忙碌了起來,開始以伊藤大正爲第一嫌疑人進行排查工作。有了明顯的突破口,衆人再次看到了希望都幹勁十足,下午兩點左右各方面的消息開始向着西九條琉璃彙總。
“伊藤大正經歷簡單,國中高校成績優異,後考入東大順利畢業,是當屆優秀畢業生,選擇了留校任教,五年前辭去東大教職加入了私立上東大學,成爲了上杉人類學研究組的一名研究助手。”
西九條琉璃一邊聽着部下彙報,一邊隨手翻閱着資料,皺眉道:“由東大進入上東?”
“是有些可疑,由東大進入上東本身就是職業履歷上的大倒退,而且薪金對比可以發現他降薪了百分之五十以上,但據反應說他傾慕於人類學研究組的負責人上杉香女士,可能有感情方面的原因!”
西九條琉璃訝然擡頭:“上杉香?”
“是!這位負責人的情況我們也瞭解了。”另一名部下接過了話頭,“上杉博士在十一月初帶領全組出海考察,後在十一月下旬遭遇了海難,搜救無果,目前在死亡公示期。我們通過校方瞭解到嫌疑人是留守人員,在海難發生後第二天便選擇了主動離職,疑似精神受到很大打擊。據其父母聲稱他出外旅行,至此之後沒有聯繫,具體……”
西九條琉璃打斷了他的話,驚疑道:“上杉香遇到了海難?死亡公示?”
部下不明所以,點頭道:“是的,我瞭解到的情況是這樣的。”
西九條琉璃默默敲着桌子道:“上杉香……助手……海難……行蹤不明……綁架案?”
部下看了她一眼,只當她在思考,又低頭彙報道:“我們現在已經接手了上杉人類學研究組的工作場所,目前正在仔細搜索中,嫌疑人的父母住處也安排了人二十四小時監視……”
西九條琉璃等部下簡單了彙報完,又下達了指示,開始在室子裡面轉圈子。
北川次郎問道:“組頭,您覺得哪裡有問題?”
“上杉香發生了海難,嫌疑人立刻就辭職失蹤了,是接受不了嗎?還是……上杉香沒有死呢,不然不可能這樣反應吧?”
“詐死?爲什麼?您認爲是上杉香在幕後主導一切?”北川次郎也疑惑了片刻,這有些說不通,但他還是建議道:“我馬上查一下上杉香的住址,我們申請搜查令搜查一下。”
這種是有殺錯沒放過的。
西九條琉璃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不用查,也不用搜查令……你忘了嗎,北川?這是我們的熟人啊,上杉香的女兒是星野菜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