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聖回京,舉國同慶。

侯棠坐着明黃色的御轎進入建康城的時候,天上地下依舊是那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色,侯棠總覺得一點都不喜慶,這感覺就和當初月歸靡看到時候的一模一樣。

難道這建康,要變天了?

一羣浩浩蕩蕩的隊伍往皇宮走去,當中簇擁着侯棠的御轎。

侯棠攤開自己的手掌,上面似乎還能隱約看到被弓弦勒過的痕跡。

隨後她貼着轎子的內側去聽,外面依舊是喧鬧的嚷嚷聲,還有車水馬龍的急流聲,人們都還在。

還好,她還有她的江山。

只是忽然的一羣人就停了下來,停在了巍峨的皇宮門前。

她蹙眉掀開簾子問道,“怎麼回事?”

只聽見是謝晉的聲音,他跪在侯棠的轎子前,聲音帶着喘息和哽咽,“皇上。”

侯棠一聽覺得不對,立刻下了轎子站在他面前,發現此刻皇宮前已經跪了一片人了,那些文武百官此刻都穿着官袍跪在她的面前。

那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她穿過那片人羣走到謝晉面前,看着他問道,“怎麼回事?”

謝晉這才擡起頭看着她,眼中帶着血絲,似乎幾日沒來得及閤眼,他雙手撐着地面艱難地開口,“皇上,北宛大軍五日前攻破遼城,隨後又連破顏,古兩座城池,北境,危在旦夕!”

侯棠下意識的向後退,卻立刻站穩了腳步,她知道此刻自己必須去面對這些問題。

但是這絕對不可能,北境的幾座城池一直是大侯自詡最堅固的牢籠,就憑他北宛也絕對不可能幾日內連破三城,這其中絕對有貓膩。

她閉上眼重重喘了幾口氣,復爾睜開問道,“現在北宛到哪裡了?”

“北宛軍從北境一路南下,先破連,後又攻破顏、古兩座城池,此刻駐守在那裡並未再挺進,意圖不明,興許是在等其他時機。”

侯棠冷笑一聲,“你在開玩笑嗎?北境是什麼地方,怎麼可能連續幾日連破三城,你以爲是大侯西邊那羣只知道吃飯不會打仗的飯桶嗎?北境山高地險,易守難攻,你以爲那赫連山脈是假的嗎?五日內連破三城,你在和朕開玩笑?”

謝晉直挺挺的跪着,臉色肅然,他短促的回答道,“並未開玩笑,是真的皇上。”

侯棠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帶着狠氣說道,“北境有我大侯最勇猛無畏的赫連家族你不知道嗎?你不知道四十年前,赫連將軍即使只要說出他的名聲,西夏軍就全全撤退離開了北境你不知道嗎?”

“赫連將軍戰死沙場。”

“什麼……”侯棠一下子鬆開了手,她眼神呆滯,遲遲未見光亮。

隨即她立刻緊緊抓住謝晉的左肩搖着他,“那元椿呢?元椿在哪裡?”

良久,謝晉沒有回答,只是喘氣聲越發沉重,似乎隱隱帶了哭腔,侯棠立刻另一隻手也抓上他的右肩,使勁的搖着他,“朕問你話,元椿呢?”

“王爺……王爺,與赫連將軍一道……戰死沙場,被北宛的士兵踏在了腳底下。”

咯噔的一下,好像心都要裂開了。

她不信,怎麼可能,元椿怎麼會死,那個她最信任的人,最得力的能臣,他……怎麼會死。

侯棠一把推開謝晉,謝晉被他推到了地上,她說,“跟我進來。”語氣冷靜的可怕。

隨後她已經跨過了身邊的所有人,直直的朝英華宮走去。

那比身邊一衆男人都矮了半截的身子骨卻好像堅毅十足,即使是能連根拔起蒼天大樹的風暴都無法撼動。

她此刻已經完全的冷靜了下來,因爲她根本不相信。

她現在一個字都不會相信,這其中不管是什麼幺蛾子還是貓膩她一定要給揪出來。

走進英華宮,侯棠一進門就屏退周邊衆人,手負於身後眸子明暗不定的看着謝晉,她高高的站在上方,盯着他,等他開口。

她前面看到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就知道他當着衆人的面不好說,就把他帶到了英華宮。

謝晉這才從懷裡掏出一張布料,一看就是從衣服上撕下來的,而那上面隱約可以看見紅色的字。

他遞給侯棠說道,“這是,從遼城逃回來的士兵帶來的,他說最後王爺有機會和他一起逃走,可是他不願意,用血寫了這封書給皇上,要那個士兵帶回來,說一定要親自給皇上看。”

“他是傻瓜嗎?爲什麼不逃回來,那麼大了腦子怎麼長的。”侯棠不說還好,一說全部感情一下子就涌了出來,頓時朦朧了雙目。

她接過那塊布攤開來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很凌亂的字。

——有賊。

侯棠看完後立刻眼睛轉到謝晉身上,“這東西是直接到你手上的麼?”

“是的,臣只是轉交給皇上,並未打開看。”他也察覺到侯棠的懷疑,立刻解釋道。

她合上布,來回走了好幾步,腳步帶着沉重的心事,隨後她問道,“遼、顏、古三城分別是多久時間。”

“每座城池被攻破都只用了一日,皇上這麼問的意思是?”

侯棠忽然冷笑一聲,“我就想怎麼可能一日一城,要是真的如此,那我大侯六百年基業都是打水漂了。”

隨後她往龍塌上一靠說道,“繼續,給朕詳細說下具體的情況。”

“是,遼城按照逃兵的說法,是軍事機密圖被泄露了,軍隊士兵的安置,糧倉的擺放,甚至連主將的位置也全部都被北宛獲知了。”

侯棠臉色蒼白,她極力忍着心中的憤怒,內賊,到底是哪個內賊!

“顏、古二城則是被守城的士兵直接打開了大門。”

“咣噹”的一下,侯棠一手拍在桌子上,那上面的杯子和燭臺都被震得搖搖欲墜。

她怒道,“直接打開城門?是誰?”

“是被北宛買通了幾個主將,造成我方大規模的投降,那些人現在已經成爲了北宛的降將。”謝晉正準備報上他們的名字,卻被侯棠一隻手擋了回去。

她目光清明,“你應該瞭解北境那裡的風氣和人的脾性。你認爲北宛會有這種人麼?能說動北境的勇士放棄大侯投奔北宛的這種人在北宛你找的出一個嗎?”

北境人的報國情懷是出了名的,一個兩個就算了,如此大規模的降領投敵,這絕對是萬萬不可能的。

謝晉搖頭,“臣以爲北宛沒有一人有這等魅力。”

“所以。”說到此處侯棠忽然止住了,她不忍心說下去,卻還是咬着牙說了出來,“所以,元椿說的並沒有錯。”

侯棠的目光忽然在謝晉臉上掃了一陣子,他則是一直低着頭,隨後侯棠收回了目光。

在這皇宮內,有能力知曉這一切,有本事去做這一切的人,其實並不多。

只是不知道……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閃過一絲燭光,一個太監跌跌撞撞跑了進來。

侯棠這才意識到,已經晚上了,燈火通明的皇宮,卻連一個叫她真正貼心的人都不能有。

她果然還是大意了,大意的就這麼讓那個內賊給跑了出來。

侯棠看着那太監說道,“什麼事?”

那太監悲愴的說道,“皇上,那,那。”

“那什麼那,快說。”

“剛纔來報說北宛軍在遼城地下埋遍了炸藥,就在昨日半夜全部點燃了!他們將遼城百姓全部堵在城中,百姓一夜之間全部被炸死,基本無人生還。”

“什麼!”侯棠激動的一下子站了起來,隨後又是一陣頹然倒在了牀邊,謝晉急忙上去扶住她喊道,“皇上!”

侯棠低着頭良久沒有出聲,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她才緩緩擡起頭,“爲何如此殘忍。”她哀怨的看着謝晉,語氣虛浮,“同是漢人爲何如此殘忍?”

“漢人殘殺漢人很有快感嗎?”她一把抓住謝晉的手臂,死死的問道,“有嗎?”

謝晉低了眉,輕聲安慰道,“皇上我並不是他,你問我何用。”

不,他的目的絕對不是爲了傷害那些無辜的百姓,侯棠忽然間清醒了過來。

他只是在警告自己,他知道她已經開始懷疑身邊有內賊了,他只是在警告她罷了,讓她看見他所擁有的那種能力。

“簡直畜生!”侯棠終於破口大罵道,“現在呢?北宛軍在哪裡?”

“北宛軍現在離開遼城繼續駐紮在顏、古二城裡。”

看,他的目的果然不是打進大侯,打進建康,他只是爲了證明給她看他的能力罷了,至於他真正的目的,她已經無法得知。

但是她可以感覺到,無論那人想要通過哪種途徑,最後總是爲了要取代她罷了。

她忽然翻過身急切是抓過謝晉的袖子,貼在他的耳邊說道,“幫朕去查一個人,朕要他的全部背景。”

並非沒有懷疑謝晉,只是這種時候在她身邊的人當中。最終,還是選擇了信任他而去懷疑他。

只是,究竟是對了,還是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