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幾日,侯棠總是在屋子裡坐到深夜,那短短的蠟燭燒了一支又是一支,****都融成一小個小盤子了。

作爲戶部尚書,最大的煩惱就是戰後國家的財政問題,她已經連續兩天兩夜沒有閤眼了,原因只有一個,送上來的賬本收入和支出的差額太大,爲此她連夜徹查賬目,一條條細則看下來,此刻已經算的頭昏腦脹了。

花了兩天兩夜,她總算算出來了,支出比收入整整少了三成,這巨大的虧空,那些白銀都跑哪裡去了,以前掌管這些財務的人是怎麼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把這些摺子給批下去的。

侯棠此刻心中很是生氣,這簡直太不負責了,這些虧空,需要國庫小半年的收入才能填上,現在正是戰後民生滋養之時,這些稅收徵上來,卻到不了國家,憑白無故虧了百姓,她越想越氣,這其中的虧空都跑到誰手裡去了她自然是清楚的,但是究竟是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去的。

此刻已經是午夜,但是侯棠根本不準備睡覺,她氣極了,她一定要知道那人是誰,然後好好的參他一本。

說到做到,侯棠此刻已經披上厚衣,走出了府邸,也沒叫上別人,就一個人往前任戶部尚書謝清持家走去,大晚上的,街上一人都沒有,她自己一個人使勁的瞧着謝清持府邸的大門,敲了良久,一個老夫才緩緩走出來,給她開了門,打量了她一眼,就開始罵道,“大晚上的,不睡覺了啊,發什麼瘋,你誰啊!”

侯棠此刻正在氣頭上,也不客氣的說道,“我找謝清持。”

“你你你誰啊,謝大人也是你隨便能見的?”那老人顯然不耐煩道。

侯棠見和他說不通,就將雙手放在嘴巴兩邊,作擴音狀,開始放聲大喊,“謝清持——我是侯棠——我要見你——”

她連喊了好幾聲,那老夫被她嚇得愣在了原地,這樣一個姑娘家竟然如此放肆,實屬罕見,他都被她震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這件大侯公主深夜跑到謝清持門前大喊大叫的事情,在今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被朝廷訛傳着,人們看到謝清持總是要打趣他幾句,謝清持是有苦說不出,心想自己怎麼就招惹了侯棠這尊大佛呢。

等了一會,那謝清持則裹着衣服匆匆走了出來,他一看到侯棠,連忙叫苦連天,他道,“我的好公主啊,這大半夜的,擾民可要不得啊。”

侯棠哪裡管得了那麼多,直接和他進了他的會客廳,一進去,她就把一打折子往他桌上一放,劈頭蓋臉問道,“謝清持,你給我解釋清楚!”

謝清持把桌上的賬本都翻了一遍,立刻明白了侯棠是來拿虧空興師問罪的,她肯定知道自己憑白無故批了很多鉅款的銀兩,連忙求饒道,“公主啊,你饒了老臣吧,這事真不是老臣能管得了的。”

侯棠道,“你管不了?那你倒是怎麼把這一批批支出給批下去的?”

“哎喲,我的公主啊。”謝清持一臉苦愁的說道,“老臣也有老臣的苦衷啊。”

侯棠被他越說越氣,這種人究竟是怎麼經過層層吏選做上官的,吏部那些人看來也需要重新整治,她道,“你拿不出個解釋給我,我明兒就去參你一本!”

謝清持馬上討好的說道,“公主啊,這事真不是老臣批的啊,您可千萬別參老臣啊。”

“是誰?”他是戶部尚書,那時候除了他還有誰能批,誰敢批。

“是相國讓老臣批的啊,公主,老臣真的是冤枉啊。”

連修?侯棠一下子有點懵了,他和戶部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批了這些錢財用去哪裡了?

侯棠二話沒說,坐到椅子上,就開始研墨寫字,謝清持連忙問道,“公主你這是要寫什麼?”

侯棠神情嚴肅的說道,“參本。”

謝清持連忙抹着額頭的汗,說道,“公主你這時候參了相國也沒有用啊。”

侯棠停下手中的筆,道,“爲何?”

“早就有人蔘了啊。”

“誰?”

“太傅。”

果然,這朝野之內,也只有那老朽敢參連修了。

“那參本呢?”

“我估摸着,肯定是被皇上壓着呢。”

連修不可能沒想到他那麼做的後果,他這樣做,說明他篤定宴容辭會壓着參本而不去動他,只是連修到底是爲何要動國庫的收銀。

這兩人到底在幹什麼,侯棠此刻自己也迷糊了。

不過她繼續提筆開始寫,謝清持立馬又問道,“公主你還要參相國嗎?”

“我參你。”侯棠乾脆答道。

謝清持被她嚇得連忙給跪了下去,道,“公主啊,你就饒了老臣吧。”

侯棠寫完,將摺子全部收起,倒了倒,說,“明兒我就呈上去,連修我也照樣要參,明兒我還要參他吏部一本。”

說完就走出了謝清持的府邸。

此刻已經隱約能聽見雞鳴的聲音了,許是馬上要上早朝了,她卻沒有往皇宮走去,而是直接奔去了相國府。

相國連修正準備出門早朝,遠遠的看見侯棠臉色不是太好看的朝他走了過來,他則輕輕笑着在原地等她走近。

侯棠一走近他,就把一堆摺子往他手裡塞去,連修接的措手不及,不過還是都接住了,他隱隱感覺到不好的氣息,眼前這個公主正生着很大的氣,而每次她生氣,倒黴的總是自己,他只好無奈的笑笑。

她語氣略帶諷刺,道,“相國大人,別急着早朝啊,先看看這些摺子。”

連修自然知道她要說什麼,從她上任那一天開始他就知道她早晚要來找自己,此刻他將那些摺子收起,道,“公主,我批的銀兩自然是運去修葺戰後城牆,無須公主擔心。”

侯棠又道,“那敢問相國大人你敢說出這些銀子運去了哪座城池,經何人之手,其中幾成用來買磚石土方,幾成用來支付給工人,可否詳述其中明細?”

連修苦笑了下,他就知道侯棠不會那麼輕易放過他,不過他也不打算和她糾纏下去,他道,“公主竟然不相信微臣,微臣也只好作罷,早朝時辰,臣該動身了。”

侯棠忽然叫住他,“連修,你就不怕我參你一本!”

連修停下腳步,斂去了表情,道,“我要是怕被參,早就被扔進大牢了,公主要是真的那麼在意這些支出,不如花時間去研究下爲什麼百姓都叫苦連天了,那些稅收卻還是到不了國庫。”

侯棠原地跺了下腳,道,“我一定要參你一本。”

連修沒有再理她,侯棠兩夜未眠,卻還是撐着去早朝了。不過她也意識到一點,連修說的非常的正確,要最直接的解決財政問題,必須親臨民間與那些苛捐雜稅正面接觸,還要一路追蹤,找到吃稅的源頭。

想到這裡,侯棠心中默默有了一個想法。

朝堂上,侯棠將自己的參本給遞了上去,她看了眼連修,他對自己笑的一臉無辜,侯棠看了就火氣。

宴容辭拿過參本掃了幾行,隨後合起來放到了一邊,道,“財政問題確實是大患,不知道各位有什麼意見?”

避重就輕!轉移話題!侯棠在心中罵道,這人怎麼做皇帝的,自己身邊最近的人把自己家裡的東西都吞光了,他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侯棠只能在原地生幹氣。

不過說到這裡,侯棠還是上前說道,“我們現在處於最高處,完全看不到下面人是怎麼做事的,也不知道最後稅收都流到哪裡去了,臣認爲,可以請一些吏史去各地政府勘察一番。”

宴容辭點頭道,“這個辦法不錯。”說完,他又開始咳嗽了起來,他將手死死的按住自己的嘴。

身邊的太監連忙上去替他拍着背,宴容辭伸手示意讓他離開,隨後自己調整了下,繼續說道,“侯尚書,那你以爲,該去哪些地方?”

侯棠道,“先去最富庶的地方。”

宴容辭又道,“好,那朕就命你爲督命吏史,前往潯陽去替朕督稅。”

侯棠跪下道,“臣接旨。”

此時,在遙遠的西夏,鎮南王的府邸中,蕭拓拿着飛鴿傳書,正看着,隨後他將那封信放到火盆中燒成了灰燼。

那上面寫着,“大侯公主,任命督稅潯陽。”

蕭拓看着那燒的連一星半點都沒有了的信,最後連灰燼都散入了風中,那火一截燃的比一截高,將他臉上染上一層暖色。

拓跋宇文進來的時候,發現他們的王爺正準備出遠門,他連忙問道,“王爺,你這是要去哪裡?”

“潯陽。”

“潯陽?”拓跋宇文看不懂了,他又想起了正事,說道,“王爺,大王讓我來告訴你,今晚有和烏孫族的晚宴,烏孫公主也來了,按照大王的意思,王爺你也到了要成親的年紀了,若是王爺看的上烏孫公主,不如就……”

蕭拓橫了他一眼,他就不敢再說下去了。

蕭拓道,“你去告訴父王,我有事去大侯。”

拓跋宇文問道,“王爺要去做什麼?”

“找人。”

“找誰?”

蕭拓咬了咬牙,一字字的吐出來,“圖蘭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