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玉暖生煙,藍田滄海。

這西夏的梨花開的正好,走過長廊,那梨花壓倒了一樹的海棠,一地落英。

侯棠拖着長長的衣裙走在廊上,那裙底輕輕碾過的地沾上了細細的粉塵,地面的落英被無數腳步碾的只剩下不成形的白色。

侯棠走進西夏皇帝蕭昆莫的宮殿內,那燈火綿延了整個皇城,今晚是他們蕭家的家宴,侯棠不知道爲什麼要她過去,不過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倘若去了,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

隱約前方看到好多人坐着,不過對於西夏大帝蕭昆莫她還是抱有一絲興趣的,這個鐵血大帝,侯棠從骨子裡討厭他和他人民的嗜血與野蠻。

走近了之後,下人帶着侯棠入座,坐在蕭拓身邊,蕭昆莫以及一衆人看到侯棠進來都露出了好奇與興趣的表情,慕容氏在蕭昆莫耳邊低語了幾句,蕭昆莫其實早就知曉侯棠的來歷,他那雙陰險的雙目在侯棠身上來回掃了幾遍才收回目光。

慕容氏卻不知道蕭昆莫知道的遠比她多得多,他不只知道她是蕭拓從大宴帶來的女人,他還知道蕭拓爲了這女人差點和自己鬧翻,還定下了五年之約。

不過如此而已。這是蕭昆莫在心中對侯棠的評價。

之後他再也沒有興趣去看那女人了,逐端起酒杯開始對衆人敬道,“今日朕設家宴款待各位,各位就不要拘謹了,及時行樂。”

下邊的那些西夏臣子也紛紛舉起酒杯,和着皇帝的話將酒一飲而盡。

蕭昆莫隨後露出了笑容,指了指侯棠說道,“朕這兒子從大宴帶來個女人,喜歡的不得了,所以朕就把她也請來了,諸位就當是認識一下。”

侯棠擡眼看了看衆人,面無表情,隨後她舉起酒杯卻被蕭拓一把攔住,蕭拓拿過她手中的酒杯,起身對着衆人晃了晃道,“她不能喝酒,我就在這裡替她喝了。”說完一飲而盡。

慕容氏琢磨着是該向蕭昆莫討要一個封號的時候了,剛準備說,話未出口,那下面一個西夏將軍打量着侯棠問道,“可是漢人?”

蕭昆莫朗聲一笑,“怎麼?莫邪,你也想要個漢人姑娘?”

那莫邪將軍嘴角一扯,帶着一臉鄙夷說道,“漢人如此低等的民族,我可看不上。”

蕭拓眉毛一動,握着杯子的手緊緊一攥,卻終究沒有出聲,只是那道目光頓時像覆了千層的冰雪一般。

另外一個將軍附和道,那聲音刺耳而尖刻,“是啊,我們鮮卑族本該就是最上等的民族,那些漢人不過爾爾。”

蕭昆莫似乎很高興的樣子,做皇帝的誰不喜歡被追捧,他端起酒杯敬了敬,那神色不怒自威,他道,“騰格里大神會保佑我們統治華夏所有土地的。”

莫邪眼角餘光掃着侯棠,那目光刺人,“漢人是劣等民族,早就該臣服給我們鮮卑脫鞋了,卻像螻蟻一樣死命抵抗。”

侯棠雙手拳了拳,復爾又放下,這天氣九重寒霜,她只覺得背脊一涼一涼的,拈在手裡的梨花落英被她使勁的揉着,最後只剩下一團溼溼的白點。

蕭昆莫此刻心滿意足的喝了口酒,哈哈一笑,隨後往旁邊一移,慕容氏立刻知趣的給他滿上,蕭昆莫又道,“有騰格里大神的護佑,我們鮮卑人天生就註定要主宰這片大地,讓那些漢人給我們磕頭去吧!”這一生說的震天動地,彷彿吊起了所有人心裡那沸騰的熱血。

忽然,“啪”的一聲,人們聽見酒杯和桌面重重撞擊的聲音。衆人都回頭看去,只見侯棠將酒杯死死的往桌子上一放,那聲音讓晚宴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侯棠低着頭,只露出那雙染着胭脂的紅脣,還有那霞飛的雙頰,她的劉海在風中一晃一晃的,只見那明豔的脣明媚的慘烈,似乎有話要吐出。

那雙薄薄的嘴脣微微開啓,“蠻夷之族竟然想要取代天朝,可笑,可卑!”此刻侯棠已經擡起雙眸,她靜靜的看着所有的人,那眼中滿是不削,似乎攢着星光的顏色,她要將他們的鄙夷全部完完整整的還給他們。

現場一陣沉默,人們都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忽然,“你說什麼!”莫邪將酒杯往地上一砸,說着就準備衝過來扯侯棠,卻被周圍人一把拉住,因爲他們此刻發現比侯棠包括在場所有人臉色都還要難看的蕭拓,他的眼神像要殺人一般的看着侯棠。

侯棠自然也看到了,她明媚一笑,如那璀璨的星光,她起身雙手擡起桌子一把向莫邪身上掀去,那上面的酒菜全部灑到了莫邪身上。

“鮮卑人,渺小而自大,妄圖踏進中原,可是兩百年了,你們可曾成功過一次?簡直天大的笑話!”隨後她拿起酒杯就往蕭昆莫面前一潑,那蕭昆莫頓時傻眼了,他未曾想過竟然有人敢潑他的酒,虎視眈眈的看着侯棠,已經在臨近爆發的邊緣了。

侯棠還想要說下去,誰知蕭拓忽然一把把她拽到身邊,捂住她的嘴,死死地,連一絲呼吸都不給她逃過。侯棠手腳並用,又是踢又是打,周圍人此刻也都感覺自己被侮辱了,要不是看在蕭拓的份上,此刻已經把她拖下去喂狼了。

蕭拓死死捂着侯棠將她一邊捂着一邊往門口拖去,然後他抱歉的笑着說道,“父皇,她酒喝多了,你們都知道的,漢人酒品不好,酒一喝多了就開始胡言亂語。”

此刻侯棠忽然抓下了蕭拓的手,邊被拖着走邊罵道,“早晚一天,我大宴雄獅將茹鮮卑毛飲鮮卑血!你們等着!”還沒說完,又是“唔”的一聲,被蕭拓給死死按住。

侯棠不甘心,抓起身邊的小酒桌上的酒杯酒壺就朝那些人那邊扔去,還凶神惡煞的。

蕭昆莫此刻終於發怒了,他立刻叫住了蕭拓,大聲罵道,“混賬東西!蕭拓,我叫你看好你的女人,今天你又讓她發什麼瘋,以爲我們西夏是什麼地方!”說完袖子一撩雙手插在腰上,怒目圓睜。

蕭拓繼續尷尬的陪笑道,“父皇,息息怒,都說了何必和這種下等人生氣呢,不值得。”不過他此時額角也已經爆出了青筋,那眼角一皺一皺的,看得出也是憤怒到了極點,侯棠的臉被他的大手按在手下,他恨不得此刻就捏碎她的臉。

蕭昆莫拍了下桌子,起身繼續罵道,“怎麼能就這麼容易的放過她,你今日不給朕一個交代,朕怎麼給下面人交代!”

蕭拓則順從的說道,“父皇放心,我一定給你個交代,好好的讓她記住。”

那莫邪將軍不依,“這種女人,就該扔到軍大營裡去伺候軍士,怎麼配得上王爺你?”

莫邪剛說完這句話,就感覺蕭拓的目光惡毒而陰狠的看着他,那是帶着寒意的警告,倘若他再說一個字,他一定不會放過他,那雙眼睛似乎天生就有着非同尋常的威懾力,看的人心膽顫。

莫邪頓時被那股氣勢給魄的說不出話來了,就緊緊閉上了嘴,不過眼神依舊不放過侯棠緊緊的盯着她。

蕭拓把侯棠拽到門口,向蕭昆莫鞠了一躬,就把侯棠連拉帶拽的拖了出去。大殿內的人們此刻頓時炸開了鍋。

“那是什麼女人,怎麼跑到王爺身邊來的?”

“是啊,我看,一定要給點顏色,不然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王爺聽說很寵她啊,這女的難道,那個功夫了得?”一人露出了一絲猥瑣的笑容。

“都給我閉嘴!”蕭昆莫此刻發話了,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比他更氣的,只有他知道,他的兒子爲了這個野女人幾次頂撞自己,爲了這個野女人連自己的未來都賭上了,可是他今日一見,對這個野女人沒有絲毫的好感,氣的七竅都要生煙了。

他來回的踱步,腦中不斷的盤算着,這個女人定然是留不得的,將來定會毀了他兒子的大業。

此刻在寢宮內。

“放開!快放開!”如她所願,蕭拓一把放開了侯棠,侯棠站立不穩差點摔到了地上,她娘蹌了幾步,最終站好,那雙秋水翦瞳如瀟湘落葉,一片片的光輝交疊。

蕭拓的雙瞳則是寒霜繚繞,濛濛的霧氣看的人心都涼了,他一言不發把侯棠一把甩到了牀上,侯棠被扔到牀上,深深的嵌入了大牀之中,忽然停止了一切動作,就那麼呆呆的側躺着,一動不動的,彷彿死去了一般。

蕭拓就像一隻瘋狗一樣,他欺身上來將侯棠死死的按住,“我一定要活剮了你。”

侯棠懨懨的笑道,那眼眸懶懶的沒有一絲光彩,“你看,你們鮮卑人和我們漢人永遠是勢不兩立,兩看生厭,就像你和我,總有一天,我和你也會兩兩生厭,不如就讓我們到此爲止,至少還沒有到那一步。”

蕭拓聽完這話,那眸子裡是熊熊燃燒的火焰,可是他的手卻是冰冷的徹底,他緊緊的抓着侯棠的手臂,似乎要掐出血來,然後一字字從喉嚨深處壓出來,“我從來不打女人,別逼我。”

侯棠忽然覺得自己深深的墮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那漩渦四周的流水上出現的畫面皆是她和帕蘇爾,那時候她看着他的眼神那麼的純淨,喜怒都是肆意的,不需要僞裝,不需要欺騙。她從未想過他們兩個之間會變成今天這樣,這樣的勢不兩立,這樣的矛盾重重,似乎再也回不去了,侯棠漸漸閉上了眼睛,任他死死揪着自己。

忽然蕭拓將她推到了地上,侯棠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跌到了地上,她雙手撐着地,低着腦袋,一動不動,好像就是誓死準備逆來順受了。

她聽到蕭拓冷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走,像你這種不死不活的樣子我已經看膩了,你成功的讓我倒了胃口。”

侯棠倒是很高興聽到他說這句話,她擡頭去看蕭拓,那尖尖的下顎似乎都被磕出了血,不過她坐的泰然自若,似乎就打算這麼一副不死不活的樣子到底了,她道,“既然你倒了胃口,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回家了?”

“滾!”蕭拓忽然將牀邊的燭臺一腳向她踢來,那燭臺擦着侯棠的髮梢就那麼直直的被踹到了門上,“哐當”一下,將門都撞得來回嘎吱了好久。

原來奼紫嫣紅開了遍,都這般付於了斷壁殘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