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安然下了轎子,她的腳步微動,順着已經有了些綠意的草地上走着,這草還沒綠,花卻先開了,的確是稀奇。
她轉頭和那些轎伕和陪行的侍女說道:“我一個人去便是了,你們在這裡等着吧。不用跟上來了。”
那些人便低頭回答着:“是。”現在那裡恭敬地等待着孟安然。
孟安然在心中算了算,竟是有半年沒有來過櫻溪了,自從夏天以後,自己就好像是事務纏身,都沒了空來櫻溪。
秋天是傾姲出嫁,冬天天氣太冷,到了初春又是風姝的意外,所有的事情都在拖着孟安然,她哪裡來的空呢?
孟安然今天穿的是淡粉色的衣裙了,她倒也沒有特意換,只是早上起來看見這顏色,覺得舒服,沒想到到是和這景色有了些映襯了。
孟安然走到了櫻溪邊,地上有些滑,大約是水汽的原因,她提起自己的衣裙,小心地踮起腳走着。
這一刻,提起裙角的孟安然彷彿還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女,她腳步的跳躍,和眼角的靈動,她的美麗,總是能給人驚喜。
孟安然轉過了身子,她終於是看見了那些人們所說的繁華一片,其實也不只是櫻花了,就連桃花也是開了。
花真是奇妙,無論是怎樣的心情,到了花的面前,好像就是煙消雲散了,只剩下,這看着花的讚歎。
孟安然走在了那些花樹的下面,她的腳步踩上了被風吹過的那些落花,她一擡頭,終於看到了那個人們所說的不開花的櫻樹。
孟安然來到了那顆樹下,她的手指輕輕地摩挲在樹幹的粗糙中,爲什麼這滿林子的春色裡,卻是隻有你一個,要掃興呢?
妖華在山中走着,後面跟的,便是那條靈蛇了,妖華面對那細碎的聲音,他轉頭問到:“你竟是不需要修煉嗎?天天跟着我的後面?”
那條靈蛇被妖華的突然轉身嚇了一跳,他看着妖華,聲音有些畏縮地說道:“你……不是有攝魂珠嗎?跟在你後面,說不定……”
妖華只得是無奈地解釋到:“攝魂珠在我的身上,就算你跟着我,也不會對你的修爲有半點用的。
還是好好地努力修煉,是不要再想着攝魂珠的事情了罷。”
說完,妖華就是丟下了靈蛇一個人,自顧自地向着前面走去了,可是沒想到,丟下了一個靈蛇。還有一個霖羽在等着他。
“白狐!”霖羽在妖華的前面叫着他,歡欣雀躍的樣子,聲音都是飛揚了起來,眼睛像是星星一樣。
妖華本來是好好地走着,突然又是看見了霖羽,他又是馬上轉身,迫不及待地避開了霖羽。
只是霖羽已經看見妖華了,她跳躍着想着快要轉身的妖華跑了過來,腳步輕巧,問到:“妖華,這幾日你去哪兒了?”
妖華轉身的動作停滯在哪裡,他是不喜歡別人來打擾他,但是他不會就這麼轉身離開,給霖羽尷尬。
妖華只好是咳嗽了一聲,理了理衣服,聲音淡漠地回答到:“沒去哪,山上晃悠罷了。”其實妖華是出去了的。
妖華去的,是那人人稱讚的京城,據說在哪裡,就算你說你是妖怪,大家都是見怪不怪了,只要你有銀子。
妖華的確是被那裡的繁華吸引了,那裡的晚上燈火通明,好像是永遠不會熄滅的那樣,那裡的人們好像也是不知疲憊。
妖華爲什麼要去京城,他只是想讓自己的腦海被別的東西塞滿而已,也許是京城裡的人,也許是京城裡的事。
只要不是,滿腦子的孟安然。
妖華在京城待的第一天,確實是開心的,他沉醉在如此多的新奇事物中,眼睛根本挪不開。
到了第二天,他去了別人告訴他美麗的女子最多的地方,但是那裡的胭脂氣讓妖華慌不擇路地離開了。
到了第三天,妖華看着街上的每一個姑娘,都是不如孟安然的,每一件衣裙,也是要孟安然穿纔好看的。
本來是想忘了孟安然,可是妖華卻是記得更加深刻了。他灰頭土臉地回到了山林裡,認命地繼續躲在山上。
霖羽聽到了,有些不相信,她的眼睛也是好看的,只是比孟安然少了那一些溫柔,妖華看了一眼她,又馬上避開了眼睛。
“可是我找了山上也沒有看見過你……你真的是在山上嗎?”霖羽有些不依不饒地問到。
“姑娘,你……你難道就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嗎?整天在山上,你的父母也不會擔心嗎?”妖華只是皺着眉頭問了一句。
霖羽突然有些興趣乏乏了,她回答到:“我來這山上的事情,就是……前來捕殺你。”霖羽停頓了一下,然後聲音小小地說道:
“我沒有父母。”
就算再小,妖華的妖耳也是可以聽到的,他的眼神微動,覺得剛纔自己的語氣是有些衝了,他回答到:
“姑娘是來獵殺我的……那姑娘,可能是要再等一等了。你的功力……”妖華倒是沒有炫耀的成分在,只是的確他和霖羽之間的差距太大。
霖羽很快就從剛纔的晃神中恢復了過來,聽了聽妖華的話,霖羽一撇嘴,說道:“那人也沒有告訴我,你的功力竟是這麼強……”
妖華覺得,他們的對話,到這裡已經算是結束了。妖華陪她說了他這過去幾日都說過的話,妖華轉身便要離開了。
霖羽這一次倒是沒有再抓着妖華了,和她以前一樣,霖羽看着妖華遠去的背影。她從自己的揹包裡拿出了師傅給她的羅盤。
霖羽不僅在想,到了真的可以殺了妖華的那一天,自己會選擇了結他的生命嗎?隨即她又意識到是自己庸人自擾,搖了搖自己的頭。
妖華站在了山崖上,過了這麼久,他也是能控制住自己,不再想着去河城找那位姑娘了。
她是他心頭的一個秘密,他是隻敢在心裡默默地思念,卻是不想着要去打擾了。
再說,就算妖華無數次地看向了櫻溪,希望也許可以看到那個他朝思暮想的身影,他也是從來沒有看見過。
妖華嘆了一口氣,一團白色的光芒飄過,妖華變成了白狐的模樣,他立在了山崖上,看着櫻溪,藍色的眼睛裡倒映出了粉紅的影子。
妖華的眉頭突然皺了起來,他的鼻子聞了聞,妖華今天,聞到了櫻溪一股不一樣的味道,那氣味,和那位姑娘,很像……
妖華擺着尾巴轉身就要離開,表情慌張。但是沒走幾步,妖華就是又回到了山崖邊,他寬慰着自己,說不定不是呢。
妖華看着櫻溪,他的眼神微動,在那花林裡,一個粉紅色的身影在走着,若不是仔細看,真的會以爲,那只是另一株櫻花而已。
妖華看着那身影走到了一顆沒有開花的樹下,那樹甚是蹊蹺,哪有不開花的道理?但是妖華,卻是看清楚了那女子的面容。
她……就是那天,他遇見的那位姑娘。妖華的心彷彿提到了嗓子眼,他的爪子在地上有些慌亂地刨着,眼神也在飄忽。
到底要不要,去找她?妖華此刻如同是那些才陷入愛情的人類男孩一樣,他看着他心動的姑娘,想去和她說話,但是又害怕自己的膽怯。
妖華身上白色的皮毛在微微地顫動着,他覺得,自己彷彿是要做出一個重要的決定了。他知道,是自己的心說服了自己。
幾乎是一瞬間,山崖上的白狐就已經不見了,而在山林到櫻溪的路上,一道白色的光芒轉瞬即逝。
白狐落地,爪子變成了腳,他徐徐走來,那身上的白毛也是慢慢褪去,等走到了櫻溪的旁邊時,已經變成了那個眉清目秀的男人。
妖華可以看見,他可以清晰地看見,那個站在樹下,用手摸着樹幹的背影,那背影窈窕,在他的夢裡出現了無數次。
妖華的呼吸有些不均勻,他緊張地看着那個背對着他的身影,他可以聞得出來,那個身影就是她,就是他一直在迴避但是又忘不了的她。
妖華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向着孟安然那邊走去,他的意識,卻好像是空蕩蕩的。只能看見孟安然,其他的都是在虛化了。
妖華走到了孟安然的背後,他思索了一陣,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孟安然,突然他想起了他在京城中,那些人都是名稱呼的。
妖華於是便鼓起了自己的勇氣,他的臉上漲着通紅,連手,也是不自覺地在顫動着。
妖華輕聲地說道:“風姑娘,你好。”孟安然驀地回過了身子,這聲音有些熟悉……她看着眼前地這個人,他未免站地太近了些……
孟安然向後退了退,靠在了樹幹上,她看着眼前這個低着頭,臉上通紅的人,又想起了剛纔他的聲音,孟安然吃驚地問到:
“你是那天,在我馬下的公子?”
隨即,孟安然又是一臉疑惑地問到:“請問公子,是喚我什麼?”
妖華聽見了他心心念唸的聲音,整個人如同是那在風中搖曳的櫻花,飄飄不知所以然,連帶着回答問題,都是不清晰了些。
妖華說道:“是!是……我,我就是那位公子,差點被馬踢死的那個。”然後又忙不迭地補充道:“我叫你……風姑娘啊。”
本來妖華的臉,在孟安然的記憶裡已經是模糊了,可是今天妖華的出現,又讓孟安然的記憶清晰了些。
孟安然微微地點了點頭,她有些哭笑不得地回答到:“公子,我是記得你的。但是我,並不姓風,你莫不是記錯了?”
妖華擡起了眼睛,他看着眼前微笑動人但是眼神卻疏離的孟安然,她……竟然不是風家的人?她不姓風!
妖華興奮地想要變成狐身在這櫻溪邊狂奔,在去櫻溪裡打幾個滾,讓自己渾身快活。妖華的眼睛突然就顯示出了迷人的光彩,一瞬間的湖藍色。
妖華忍住了自己的激動,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情,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剛纔無異,妖華問到:
“那我,該喚姑娘什麼?”
孟安然盯着妖華,剛纔的那一刻一定是自己看錯了罷,怎麼會有人的眼睛是藍色呢?孟安然回過了神,說到:
“我姓孟。”
她的名孟安然就沒有再說了,畢竟這是一個陌生人,他們的交集是因爲一場意外。可就算是一個陌生人,孟安然卻覺得他可以信任。
妖華終於知道了孟安然並不是風府的人,不僅如此,他知道了孟安然的姓,妖華輕輕動着自己的嘴脣,孟的發音在他溫柔的聲音裡更加顯得綿柔。
妖華隨即說道了:“孟姑娘……”
孟安然看着妖華,明明只是簡單的一個字,可是在這男人的嘴裡唸了出來,孟安然爲什麼確實聽出了百轉的悠長,她問到:
“那公子,該叫什麼呢?”
妖華看着眼前的面容,她好聽的聲音,在問着他的名字,一片櫻花在妖華的眼前落下,他回答到:
“我叫妖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