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荷看着那道白光飛向蒼溟的體內,發出那樣強烈的光芒把蒼溟身下那隻金色的鳳凰都籠罩起來,彷彿天啓。
天帝在高臺之上默默地看着這一切,他的眼神靜默如深海,他的手指在自己的膝頭慢慢地敲着。
蒼荷看着那道強烈的白光從蒼溟的身上漸漸飄過,所經過的地方如同被安撫了一般,傷痕消失不見,皮膚光潔如初。
龍鱗也開始以一種極快的速度生長起來,蒼荷一晃神,蒼溟新長出來的龍鱗已經和他原來時候的一樣了,甚至更加光彩奪目。
蒼溟的臉龐在白光的照耀下開始修復乾裂的嘴脣,流血的眼眶,最後的蒼溟顯得聖潔和疏離,不似曾經那張有些傲氣的眉眼。
天帝依舊是一言不發地立在那裡,他的背影如同一座白色的雕像,千年不動,站成永恆的姿勢。
這樣強大的修復術,仍憑任何一個人來施展,都要花費點大量的靈力,像蒼荷和茗芫這些小輩,有可能幾千年後仍然沒有辦法施展如此強大的法術。
天帝只擡擡眉,一揮手,翻雲覆雨的靈力就從他的手中噴涌而出,他的修爲將靈力轉化成法術嗎。
整個過程中蜻蜓點水,行雲流水,沒有一絲猶豫和掙扎,有的只是從容和淡然。
白光到了蒼溟龍骨的地方,多停留了一會,蒼荷聽見了骨頭咔嚓作響的聲音,接骨復位,重塑龍脊。
蒼荷看到蒼溟的眉頭猛然皺起來,一定更疼吧。蒼荷看着蒼溟白淨的臉上確實那般猙獰的表情,心中作痛,她伸出自己的手,手指撫過蒼溟的臉。
蒼溟只覺得自己身上的一切好像都被打亂重新排列,龍骨不停地被移動着位置,又穿梭在他的身體中,一次又一次後,一個大體的龍骨框架終於形成了。
那些細小的龍骨碎片在一種強大的力量召喚下,回到了主體中。
每一次龍骨的作響,蒼溟都覺得自己的龍骨正在被複位,如同一隻手,溫柔地撫過他的身體,幫他一點點地癒合。
但是……真的很疼啊,蒼溟覺得自己的身體在反抗,因爲那鑽心刺骨的疼痛。
天帝在臺上看着蒼溟痛苦的表情,他沒有說話,他的手背在後面,若是連這點痛苦都忍受不了,又怎麼能說自己是龍族之子。
那道白光完成了龍骨的修復,突然那道白光抖動起來,如同不規則的海水在晃動,它接觸到了蒼溟的龍筋。它沒有辦法修復龍筋,它自己的靈力也在波動。
天帝看到這樣的景象,一擺手,那道白光瞬間穩定下來,不再波動,可是也不再前行。它沒有辦法修復龍筋,它的機能被阻塞。
天帝嘆了口氣,小聲說道:“離開那裡吧。誰動無能爲力。”龍筋不是龍鱗,龍筋只有一根,那一根,強韌無比,是天下萬年也不得一根的靈物。
或許說,龍筋的意義已經遠遠超過了它在龍體內的身體意義,龍筋是龍族與其他低慧生物的區別,是龍族的榮光。
那道白光又在蒼溟身體周圍旋轉環繞幾圈,接着消散的無影無跡,如同一陣風吹拂過蒼荷的臉。
蒼溟身上已經沒有肉眼可見的傷痕了,由尖刺捅出的四個血窟窿也不見了,他的身體如同以前那樣的強壯有力。
本來垂在蒼溟身上的那根龍筋也不見了,不是白光修復了它,這是不可能的事了。白光將龍筋放回了蒼溟的體內。
可是蒼溟以後,永遠都不會有曾經他滄海龍子的卓越修爲了。損壞的龍筋摧毀了他的大半修爲。
蒼溟慢慢從沉睡中甦醒過來,他好像是做了一場夢,那場夢裡他受盡折磨,痛苦至死,自己的一切器官彷彿被焚燒,可是最後,他還是醒過來了。
蒼溟擡起自己的手,手上沒有傷痕,曾經那些因爲懲龍柱而指甲開裂的滴血的手指不見了。他的手蒼白消瘦,沒有任何力氣。
他勉強坐起了身子,看了看自己的龍尾,龍鱗,龍鱗也在,那些閃耀着光澤的龍鱗躺在他的龍尾上。
他躺在那裡?蒼溟看了看身下,是一隻半透明的紅色鳳凰,煽動着自己的翅膀,馱着自己。
是天帝救了自己啊,他隱隱約約記得有道白光飛向他,如同海水將他溫柔的包圍,安撫。
蒼溟一個翻身,跳下了鳳凰。他的脊骨還沒有完全恢復,他還沒有落到地上,他的身體就行支撐不住他的直立,蒼溟跪在了地上。
好一會兒後,蒼溟才能慢慢地站起自己的身子,他動動自己的脖子,感受着復位而有些陌生的龍骨。
蒼溟摸摸自己的胸口,也沒有尖刺留下的疤痕,曾經是血窟窿的那裡,現在平滑如鏡面,沒有一絲受過傷的痕跡。
蒼溟擡起頭,四周看了看潔白一塵不染的地方,這是天宮啊。
蒼荷跑到他的身旁,神情有些焦急,拉住他的手說道:“蒼溟,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了?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蒼溟看到蒼荷有些凌亂的頭髮,似乎有的還有被灼燒過的痕跡,他伸出自己蒼白的手,摸摸蒼荷的臉,又將她的頭髮一根根理好,
“荷兒,我很好,不用擔心。只是還有些無力罷了,很快就會好。”
蒼荷的眼淚滴下來,她見過無數千鈞一發的時刻,她的手上也曾沾滿鮮血,她的心中也曾經是輾轉反側不得解脫,可是從來沒有像這次這樣。
她活生生地感受了蒼溟從她的生命中一點點消失,一點點暗淡,一點點離開。那是她抓不住的消逝,如同光在她指縫溜走。
“蒼溟,你的身體,現在可還有哪裡異樣?”天帝俯視着看着他們,顯得天帝的身影格外高大和遙不可及。
蒼溟聽到後,單膝跪地,用手一拜說:“迴天帝,已經好了很多了。”
蒼溟低下頭,他覺得自己的龍筋似乎有點疼痛。他沒有想過自己的龍筋還能在自己身上,或者說,他根本沒有想到,自己可以活着離開懲龍柱。
天帝低吟了一聲,他飛身離開了高臺,來到了蒼溟的身邊,他一襲白衣如同仙鶴飛揚,悠悠落在蒼溟面前。
他看着蒼溟說道:“龍筋我是沒有辦法修復的。只能講它放回你的體內,保存着……”
天帝停頓了一下,“保存着你僅有的靈力和修爲。不至於落的比凡人得境遇還糟。”
蒼溟的眼神有些暗淡,沒有靈力,他又算哪門子的滄海龍子?又用什麼來保護蒼荷?
蒼荷彷彿是知道了蒼溟的想法似的,她抓着蒼溟得手緊了些,說道:“沒有關係的蒼溟。靈力經過多年的恢復,是可以修煉回來的……”
說道後來連蒼荷自己也不太確定了,聲音越來越小。
反倒是蒼溟釋懷地笑了一下,他看了看蒼荷那雙美如瑰石的眼睛,“荷兒,我定當盡我最大的努力,護你安康。”
蒼溟可以感受到他的靈力失去了一半有餘,剩下的那一半在他的身上亂竄,想要將這餘下的靈力轉化成蒼溟的修爲,還要費一番功夫。
茗芫在一旁看到這樣的景象,她有些怔怔地站在那裡,她的心中不只是該喜還是悲。
蒼溟的身體已經恢復,他那俊朗的面容又和往日一樣,溫柔地看着蒼荷。他們兩人是茗芫唯一的朋友,茗芫自然也爲他們開心。
可是茗芫又看到了剛纔蒼溟眼裡那瞬間暗淡的光亮,茗芫總有一種預感,爲什麼她覺得,這次美好的重逢,卻是最後悲劇的開幕?
茗芫搖搖自己的頭,一定是自己在幽宮裡呆長了。看什麼都是蕭索孤寂的感覺。蒼溟和蒼荷站在那裡,他們的眼中寫滿了對對方的思念。
天帝轉過身,他那一雙眼睛深不可測地盯着茗芫,蒼荷注意到了天帝的眼神,她示意蒼溟看過去。
天帝緩緩地踱步走到了茗芫的面前,那一雙紅光清透的眸子看着天帝,茗芫的眼裡滿滿是單純。
“茗芫,你私自闖出了幽宮,你可知錯?”天帝的目光平視着前方,並沒有看他的孫女。
茗芫連忙跪在地上,她戰戰兢兢地回答到:“天帝爺……天帝,茗芫知錯。茗芫願意回到幽宮中,任憑天帝處置。”
天帝心中一緊,茗芫還是個孩子啊,剛纔叫他天帝爺爺沒有得到迴應,她便害怕地在天帝面前隱藏了這層關係。
天帝看着茗芫小心翼翼的模樣,在心裡深深地嘆了口氣。
到底還是神族鳳凰啊,就算他從小將茗芫待在身邊,想壓制她性子中那一絲野性的基因。
可是她就和她那個叔叔一樣,總是一言不發,就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
也許她事後想起時會覺得害怕,會覺得不可思議,會覺得這樣的事情她再也不會插手。
可是當事情發生時,鳳凰的行動總是快過她的語言。也許當茗芫在拒絕別人時,她的手已經伸出去幫助他人了。
也許他可以將茗芫變得有些懦弱和膽小,可是他永遠無法壓制茗芫心裡的鳳凰之火,和她的靈魂裡的自由。
罷了,罷了,天帝擺了擺自己的頭,撫了撫自己的鬍子,罷了,放過茗芫。
讓她做一隻自由的鳳凰,讓她學會恣意地活着,讓她感受三界在她的腳下仰視着她的神族榮光。
天帝將茗芫扶起來,說着:“茗芫,天帝爺爺不關你了。以後你想去哪裡便去哪裡吧。記住,你是神族鳳凰。”
茗芫睜大了眼睛看着天帝,她不敢相信天帝真的讓她一個人自由自在,她結結巴巴地問了一句:“真的嗎?天帝爺爺你說的是真的嗎?”
天帝笑了一聲說道:“是真的。茗芫啊,是真的。”
說完,天帝便漸漸變成了一道白色的光,那道光是那麼的孤獨和無奈,消失在了茗芫和蒼溟蒼荷的面前。
茗芫走到蒼溟和蒼荷面前,她抱住了蒼荷,眼裡滿是笑意說道:“蒼荷,我終於可以去我想去的地方了。不用再待在這裡了。”
蒼荷拍拍她的背說道:“茗芫,你要小心些,不管去哪裡,都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在蒼荷的心裡,茗芫從一開始的情敵,後來變成幫手,到現在,她已經把茗芫當成了她的妹妹。
茗芫用力地點點頭,她問到:“蒼荷和蒼溟,那你們打算怎麼辦?你們要去哪兒?”
蒼荷剛剛想張嘴,蒼溟回答到:“蒼荷欠我一個約定。現在是她履行約定的時候了。”
蒼荷錯愕地看着蒼溟,她什麼時候給他承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