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爲藥力的作用,我醒來時只覺得天旋地轉,努力撐着坐起來,望見的便是裝飾華麗卻又象徵着天子身份的殿閣。
淡淡的龍涎香飄蕩在殿內,我卻感到噁心無比。
我的身旁站着一人,什麼話也不出,似乎在等着我開口。
“柳絮,告訴我,爲什麼要這麼做。”
我望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小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我不再看她,起身下牀,卻被她攔了下來,她說“小姐,你現在不能離開。”
“憑什麼!”
她略微皺皺了眉頭,才說道“皇上馬上就來。”
聽到他提到南鳳衍,我便覺得渾身都冒着火氣。
我冷冷地說道“滾!”
推開她,就往殿外走去。
“繁華,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剛要跨出殿門便看到他站在門口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一身明黃朝服,看來是剛下朝就趕過來了,哼,就這麼怕我會逃走?
“南鳳衍,放我離開。”
“放肆!皇上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說話的是南鳳衍身邊的太監,微微發福的身子,看着油光滿面。
我不理會他,只看着南鳳衍。
他對我笑笑,沒有說任何話,拉着我走了進去。
我想掙脫開,卻發現只是徒勞,他是一個男人,力氣自然比我大。
柳絮見南鳳衍進來,眼裡閃過驚訝,還藏着一些東西,只是當時的我太過生氣,以至於沒有看到。
她立即向南鳳衍行禮,南鳳衍點點頭。讓她下去,她還想說什麼,卻見南鳳衍身邊的太監朝她使了個眼色,咬咬牙退了出去。
殿裡一下子只剩下來了我們兩個人。
“南鳳衍,放我離開吧,求你了。”
他品了一口茶,才道“繁華,你知道不可能。”
“南鳳衍,不要讓我去恨你。”
他擡眼看着我,眼裡再不過的是深情,他說“那你就恨我吧,只要能把你留在我身邊,我寧願你恨我。”
我看着他,他亦看着我,卻各自懷着心事。
“南鳳衍,阿……洛冥幽怎麼樣了?”
南鳳衍低下了頭,嘴角浮起一絲自嘲的笑,“繁華,這個時候朕不想聽見他的名字。”
“爲什麼?你們是朋友嗎?”
“朋友?”南鳳衍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眼裡卻滿是嘲諷,“你說君臣之間,會是朋友?”
我一時說不出話,只定定地看着他。
他伸手爲我整理散落下來的碎髮,柔聲說道“繁華,留在宮裡,朕會對你好,對你很好很好。”
我依然看着他,他眼裡的深情就要溢出來,可我卻絲毫沒有感覺。
“南鳳衍,你知道不可能。”
他爲我整理碎髮的手停了下來,他說道“朕還有事,先走了,晚上再來看你。”
他跨着大步走出了去,對着門外靜立着的柳絮說道“照顧好她。”
“是,奴婢明白。”
柳絮擡眼便看到南鳳衍離去的身影,她望着他,直到他消失在拐角處。
柳絮收回了視線,皺了皺眉頭,進了殿內。
我聽到腳步聲,卻沒有擡頭,我知道是柳絮來了。
她從來都是個小心謹慎的人,就連走路,都沒有什麼聲音。
“小姐,該用膳了。”柳絮輕聲開口,語氣恭敬,卻帶着疏離。
我沒有說話,只是望着窗外出神。
這個時候,阿幽還在那裡跪着嗎?他回去了嗎?
他是否安好……
“小姐,該用膳了。”同樣的話語,卻是不一樣語氣。
我依然不說話,我不想理她,所以不願與她說話。
“孟繁華!”
我冷笑,終於忍不住了。
“怎麼了?這就發火了?”我轉過身,冷漠地看着她。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她瞬間換了張臉,慢慢走近我,說道“你難道不想知道,洛冥幽怎麼樣?”
我倒退一步,說道“你什麼意思?”
“能有什麼意思?看你怎麼理解。”
她在桌案邊坐了下來,等待着我答案。
“你想要什麼?”
她笑了,聲音極盡嫵媚,“果然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
“既然如此,你再猜猜我要的是什麼?”
我看着,第一次如此認真地打量起她,她很漂亮,不像水心那樣清麗,也不像德妃那般妖嬈,有種冷傲的美。
從前在洛府默默無聞,時時謹慎的柳絮,如今坐在這裡,胸無成竹地和我談判。
人心,到底是什麼……
我不再看她,轉身望着窗外,“我想你要的是那個人的寵愛吧。”
“呵,寵愛?你覺得他給的寵愛能有多久?你難道不知道皇宮的險惡嗎?”
“你真的不是爲了那個人?”
她冷笑,“你以爲我是那種攀龍附鳳的女人?”
“那你到底要什麼?”
她站了起來,語氣變得冷漠,說道,“我要的,你永遠都不知道。”
她轉身離開,走出殿門的那一刻,她說“洛冥幽已經被人送回去了,皇上罰他兩個月不許進宮。”
兩個月?也罷,只要他能平安,就夠了。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我出了殿門,站在院子裡,望着那四四方方的天空,入了神。
多少人甘願被困在這四方的天地裡,日日悉心打扮,卻只爲那一人。這是何其的可憐,又何其的可悲。
阿幽,你現在在做什麼?腿上是否上藥了呢?
繁華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我們的冬月二十七,該怎麼過……
“奴婢參見皇上。”
我的思緒被柳絮地一句皇上給拉了回來,看見不遠處的一抹明黃,我沒有理會,徑直進了殿內。
南鳳衍身邊的太監正要說話,卻被南鳳衍的一個眼神給硬生生地給憋了回去。
“她可有用膳?”語氣淡漠疏離,是一個帝王該有的聲音。
“不曾,奴婢說了好多次,小姐都無動於衷。”
南鳳衍點了點頭,“去吩咐御膳房做些吃的,她愛吃肉,但不可太油膩。”
“是奴婢明白。”
“你也退下吧。”南鳳衍看了一眼王深,說道。
“是,奴才告退。”王深行禮,退了出去,臨到門口,擡眼看了一眼南鳳衍的身影,心中有了計較。
“爲何不用膳?”
“沒胃口。”
“哦?繁華也會沒胃口?那天下的美食不是都可惜了嗎?”
我颳了他一眼,不說話。
他也不惱,脫掉鞋子,躺上了牀。
我望着他,忍不住開口,“你們皇帝都是這樣的嗎?”
他輕輕笑,“倒也不是全都,也就朕會這樣。”
我默默翻了個白眼。
轉身看起了書。講真,南鳳衍這裡的書,還真不錯。
我看着看着就迷進去,絲毫沒有感受到有一道熾熱的目光一直盯着我。
沒過多久,我聞見了一陣飯菜香,是肉的味道。
我下意識擡頭,想找到味道的來源,卻猝不及防與那道熾熱目光對上。
我有些疑惑地說道“你看着我做什麼?”
那張俊臉不自然地挪開,輕咳了幾聲,說道“沒什麼。”
說話間宮女們魚貫而入,一疊疊美味佳餚被擺在了我的面前。
各種雞肉,豬肉,鴨肉,可卻不油膩,跟蔬菜搭配起來,相得益彰。
且個個還有寓意,我聽着宮女報着菜名,都是一頭霧水。
“繁華可滿意?”
聲音近在耳畔。
他不知何時做到了我的身邊,促狹一笑。
“我不吃,我不餓。”
我雖這麼說,可眼神卻沒有離開過餐桌。
“哦?是嗎?那朕餓了,朕先開動了哦。”
他輕笑,吃着太監爲他布的菜。
“嗯……這道翡翠雞湯,不錯,鮮美清甜。”
“切,不就燉雞嘛。”我嘟噥着。
“嗯……這道八寶鴨甚合朕心。”說着他夾起來在空中晃了晃。
“切,不就一個鴨。”
他輕輕笑,不理會我的嘲諷。
“你們退下吧。”
“是,奴婢,奴才,告退。”
南鳳衍放下筷子,起身進了書房,想是處理奏摺去了。
我等了一會兒,見他依然沒有出來,放心地拿起筷子。
狼吞虎嚥地吃起來,哎,你還別說,這味道跟醉香閣有的一比。
我吃得正歡,卻不知道我的背後,出現了一個身影。
看着我狼吞虎嚥地吃着,不自覺笑了起來。
繁華,朕想把你留在身邊,想看着你笑,想看着你吃,想看着你的一切。
哪怕,你不愛朕,也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