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枯坐了一晚,我知道門外的身影也陪我枯坐了一晚。
打開房門,看着小冷一臉的擔憂,我拍拍他的肩,輕描淡寫地道“我沒事。”
只有有事的人,纔會告訴別人沒事。
強顏歡笑,強打精神真的很累,可我只能這麼做,爲了不讓小冷擔心,不給他添麻煩。
“小冷,我要去回家了。”
“什麼時候出發?”
“即刻。”
我不敢擡頭看着他,不知道爲什麼,他眼裡的擔心總是讓我心裡有負擔,還有他給我的感覺太熟悉,讓我總會聯想到那個人。
“我和你一起,別再想着拒絕,我去找馬匹,你就在這裡等我。”
我欲反駁可那道身影似乎知道我會拒絕,快步出門,白色衣袖翻飛,從我面前略過。
算了,知道我不管走到哪裡他總有辦法跟上來,與其被他找到責罵,還是乖乖等着吧,這樣至少回去的路上,不會孤單。
趁着小冷去找馬匹的時間,我整理一下東西,拿上佩劍,站在院外等着小冷回來。
“小冷!”我看到不遠處牽着馬匹向我走來的小冷揮揮手,奇怪,是我看錯了嗎,怎麼覺得小冷似乎鬆了一口氣,連步伐都快了不少。
“小冷,你還真有本事,從哪裡弄來的馬?”
小冷冷哼一聲,“找馬匹還不簡單?”
這個小冷,脾氣就跟小孩子一樣,說來就來,算了算了,女孩子不跟男孩子生氣。我朝他嘿嘿一笑,給他豎一個大拇指,讚歎道“小冷真棒!”
小冷忽略了我的讚美,攬着我的腰將我送上了馬鞍,然後自己也坐了上去。
我不安地看着他,“小冷你坐這裡幹什麼?那兒不是還有一匹嗎?”
我朝旁邊努努嘴,小冷雙手握住馬繩,把我圈在懷裡,“你要是摔了怎麼辦?你要是趁我不注意逃走了怎麼辦?再說了,那匹得放東西。”
“哪來的…”我話還沒說完,就覺得背後一空,然後一袋包袱落在了馬匹上。
“那不是東西嗎?”
嘿,這個小冷,沒看出來還是個無賴,這個包袱倒被他扔的明目張膽,況且還是我的。
“駕!”小冷冷呵一聲,馬兒收到主人的指令,身子輕仰,提蹄向前奔去。坐在馬鞍上我已經完全感受不到震盪,腦子裡是小冷的冷呵聲,鼻子裡是小冷身上的青草香,我摸了摸自己的臉,好燙,天啊,孟繁華你怎麼這個時候臉紅,而且對象還是小冷。
我趕忙拍了拍臉,身子想向前挪去一點,可馬背就這麼點空間,我一往前挪就立馬滑了下去,反覆幾次,我打算放棄,背後卻突然傳來小冷的聲音,微熱的氣息噴在我的頸間,我縮了縮腦袋,他說“別動。”
於是我就保持這樣一個姿勢一路,等到了十里村,我覺得自己幾乎要散架了,尤其是脖子,一擡起來就疼的要死。我惡狠狠地盯着小冷,要不是這廝非要兩個人坐一匹馬,我也不至於受這皮肉之苦。
“盯着我做什麼?”
我咬牙看着他,忍住了要滅了他的衝動,說道“沒什麼,只是覺得你辛苦了。”
“還好。”嘿,回答的倒是快速。算了,不與他計較,得先去找到安然才行。
重新回到這裡,一切似乎都是原來的樣子又好像不是原來的樣子。這間茅屋小院是我長大的地方,也是和爹爹唯一的回憶,只是如今,沒了爹爹……
“小繁,你回來了?”
我看着眼前的婦人,鼻子忽然一酸,我撲進她的懷裡,“張姨,我好想你。”
張姨拍拍我的背,安撫道“乖,姨也想你,你這麼久都跑哪裡去了?怪讓我擔心的。”
“對不起姨,我……爹爹死了,我想爲他報仇。”
張姨無奈地嘆氣,“孟先生是個好人,只可憐我們的小繁,以後一個人該怎麼辦?不然你來姨家,姨來照顧你。”
“張姨,我沒事,安然回來了嗎?我想和她說說話。”
“安然?她不是在你離開後就走了嗎?”
“安然沒有回來?”
張姨篤定地回答“沒有,我這個女兒,性子不知道隨了誰,整天不着家,如今又出去闖蕩,小繁你們關係最好,見到她,一定要告訴她記得回家。”
身子止不住地顫抖,我踉蹌幾步,落入一個人的懷裡,那懷抱很溫暖可我卻還是止不住地發冷,張姨說安然沒有回來,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是一個月還是從我受傷開始,我不敢想下去,
更不敢有其他的聯想。我掙脫開小冷的懷抱,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我拉着張姨的手說道“姨,你放心我會告訴安然的,讓她回家,讓她知道你在等她。”
張姨拍拍我的手,擔憂地問道“小繁,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臉色怎麼那麼差?”
“我沒事,姨,我想一個人靜靜。”
張姨點頭,一臉擔憂地離開,一步三回頭。
“小冷,你能出去走走嗎?我想一個人靜靜。”
背後的腳步聲頓了頓漸漸遠去,我撐着桌子纔沒有讓自己倒下去,如果安然出了什麼事,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面對張姨,又該怎麼面對自己……
“小繁,你還好嗎?”
“沒事,小冷,你餓了嗎?我去給你做點吃的吧。”
正要出房門,胳膊卻突然叫人抓住,“我不餓,你別做了。”
“是……是嗎?那我給你泡點茶吧。”
“我也不渴,小繁難受就哭出來吧,我在這裡陪着你。”
我掙開他抓住我的手,“我哭什麼,我不會哭的,安然肯定沒事,一定……一定是小九貪吃了,逗留了,還有悠銘剛出宮,覺得新鮮他們兩個很貪玩的……”身體一下子就被抽乾了力氣,我癱坐在地上,我看着淚水落在地上,落在手上,落在小冷的衣袖上,連同心一起落了下來。
淡淡的青草香鑽進鼻子裡,讓我沒來由得心安,“沒事的,他們一定會沒事的。”
小冷的話語猶如海上的浮木,讓我瞬間有了依託,會沒事的,安然武功這麼好,一定會沒事的,小九那麼機靈也會沒事的,悠銘有安然保護着更會沒事。
夜半,我輾轉反側,實在睡不着,爬起來想喝口水,卻忽然看見窗外閃過一道人影,我拿起枕邊的劍,警惕地向窗邊走去,才走了幾步就聽見門外有人喊走水了。
披上外衣打開房門就見小冷站在門口,面具在月光下散發着光芒。“你沒事吧。”
“出什麼事了?”
“剛剛看見你房外有人影閃過便追了出去,可那賊人狡猾地狠,輕功更是了得,我本欲繼續追去卻聽到有人喊走水了,我擔心你,便回來了。”
“我沒事,不用擔心。”拍拍小冷的肩膀。
銀灰色面具一閃,抱着我退到一邊,又一蒙面刺客從我房裡提劍而出,若不是小冷反應快,我怕是就要命喪於此了。
小冷和黑衣人纏鬥,那人劍劍都是狠手,似乎下了決心要取他的命。劍風從耳邊穿回,我一閃身躲開了襲擊,不止一個,我冷哼。
黑衣人冷呵一聲,凝聚內力提劍向我刺去,沒有專門習過武,只能靠招式來抵擋黑衣人,我吃力得回擊着,幾次下來,冷汗已經溼了全身,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若是繼續纏鬥下去,我必死無疑。
要我死,我怎麼甘心!我還沒有抓住兇手,我更沒有找到安然,不能死,絕不能!
我大喝一聲,提劍就向前刺去,若是不想死那便絕處逢生!泛着寒光的劍打落黑衣人的劍,他怎麼也料不到只守不攻的我竟也會有如此力量,驚恐地睜大眼睛應聲而倒,脖間的血涓涓流出。
身體再也支撐不住,我累得癱在地上,手顫抖不止,原來我也會殺人。
“小繁,沒事吧。”
小冷解決完黑衣人,匆匆趕來,就看見倒在地上的我,衣袖上滿是血跡。
我本想說什麼,忽然腦子裡閃過黑衣人令人驚恐的笑,“不好,快回去。”
茅屋小院火光沖天,滾滾濃煙從屋頂向天邊四散飄去,火光印照在臉上,灼熱又刺目,“不!不要!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連我唯一的念想都要奪走!”
我瘋了似的往前奔去,裡面還有爹爹的東西,那是爹爹留給我的回憶啊,怎麼能,怎麼能連它也沒有了!
“小繁,你冷靜點!東西沒了就算了,命留着才最重要。”
“你懂什麼!你什麼也不懂!那是爹爹留給我的最後的東西,那是爹爹啊,我最愛的爹爹給我的……”
“小繁,冷靜點,要是孟大叔在也不願看見你這樣,你還有我,還有安然,你答應過張姨要帶安然回家。”
安然,我還沒帶安然回家,還有小九悠銘,還沒有找到他們,我……我還要去找他們,看着面前陷入火焰中的小院,我握緊了拳頭,我發誓,一定會讓那人付出代價,那怕是抵上性命,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