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下來聽我說完!”沉新轉過身,用力按住了我的肩膀,高聲道,“這哨音不是針對我的!你仔細聽!”
所以說——
——不是針對他的?
我一愣,肩上傳來的壓力讓我清醒了不少,我也因此勉強冷靜了下來,擡起頭和沉新對視:“……不是針對你的?”
“是,”見我冷靜了下來,沉新握着我肩膀的力道也鬆了不少,他平靜道,“聽碧,你仔細聽,這哨聲雖然尖銳,但它一直在一個地方不遠不近地吊着,並沒有靠近的趨勢,你聽。”
沒有靠近的趨勢……?
難不成他的意思是——!
“蘇晉是吹了神女哨不假,”許是從我的神情上看出了端倪,沉新稍稍用力地壓了一下我的肩膀,安撫道,“但他吹這哨子並不是用來對付我的——如果他真的想對付我,”我張了張口,正欲反駁,就被他打斷了,“依他的性子,他早在哨聲傳來的那一刻就出現了,不會等到現在。”
他側頭瞥了一眼院落外面,聽不出情緒地輕哼一聲,轉頭看着我繼續道:“所以你現在明白了?這哨聲並不是爲我而響的。”
“真的……不是針對你的?”我緊緊盯着他,耳邊哨聲尖銳不停,響得我頭又開始疼起來了,但我此刻卻沒心情去管這些,只知道緊緊地盯着他,生怕他方纔那些話只是爲了安慰我才說的,“你、你不要騙我!”
“我沒有騙你,”他笑着拂過我耳邊有些錯亂的鬢髮,看上去一派輕鬆,彷彿這哨聲對他沒有絲毫影響一般,“我也沒有理由騙你。你想想,如果那姓蘇的當真是針對我來的,我又不怕他,何須這般費盡口舌地和你解釋,直接上去和他打一場豈不更好?”
“你又在胡說八道了!”剛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來,我幾乎是想也不想地就道,“你的傷還沒好,這時候衝上去豈不是——”
我差點脫口而出“送死”兩個字,好在我在幾乎說出來的那個當口意識到了,連忙把那兩個字嚥了下去,這才堪堪止住了話頭。
“送死?”沉新挑眉,笑着說出了那兩個字。
我立刻慌亂地看向他,急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是說——”
“聽碧,”他打斷了我的話,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要我說多少遍你纔會懂呢?”
“我——”我下意識地就想開口反駁,但等我張了口,我才發現我無話可說,因爲我根本就不知道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懂?
“……懂什麼?”
“你把他看得太厲害了!”他伸手戳了一下我前額,冷哼一聲,面帶不滿地道,“當日他是在水中吹哨,我又一時提防不及,這才着了他的道。現如今我既然知道那哨子在他手上,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任由他囂張。你不會以爲我什麼準備都沒做地就來了這裡吧?”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他詫異地看向我,“神女哨對我來說的確是一件棘手的東西,但這世上萬物相生相剋,有毒就有藥,有水就有火,有能讓我魂魄不穩的神女哨,自然也有能凝魂聚魄的東西——蘇晉給你用的凝魄草不就是一味凝魂聚魄的香料?神女哨雖厲害,可這世上克它的東西卻也多得去了。”
“這麼說,”我眼前一亮,當即興奮道,“你有用來對付神女哨的法器?那這哨聲對你就沒用了?”
他緩緩搖頭:“定魂珠是很厲害,一般人有了它是可以不用再管那哨聲,只是我身上的魂追很是霸道,定魂珠也拿它無法。蘇晉現在只用了三分功力,魂追尚且沉睡未醒,所以這哨音對我無效,但他若用十成法力催動神女哨,喚醒了我體內的魂追,那定魂珠也就是擺設一個而已,沒什麼用處。”
彷彿一盆涼水從我當頭澆下,把我從頭到腳都淋了個透心涼:“它真的有那麼厲害?連定魂珠都拿它沒辦法?”
定魂珠我雖沒見過,卻聽師傅說過,據說它乃蒼穹四寶之一,僅次於四方玉璽與滄海劍之下,一旦佩戴於身,那就算是被劈上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也不會魂飛魄散的。
這麼厲害的珠子,居然也沒辦法鎮壓下魂追,那魂追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這麼霸道?
“師尊尚且拿它無能爲力,你說它厲不厲害。”
“它、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它——”沉新張了張口,剛想解釋,卻忽然頓住,一言不發地斂眸看着我。
不知爲何,我心頭一緊。
“……沉新?怎麼了?”
“沒事,”他一笑,“我只是想問一下。”
“問一下?”我一愣,“你要問什麼?”
“你知道魂追了?蘇晉和你說的?”
他問這話時神色平靜,不像是發怒的徵兆,因此我在猶豫了片刻後就點了點頭。
“瑤臺玄女的事也跟你說了?”
我輕嗯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難不成蘇晉跟我說的又是一通假話?
“沒什麼。”他抱起雙臂嗤笑一聲,言語中頗有不屑之意,“他倒是殷勤,什麼都跟你說了。”
呃……這意思是蘇晉的這些話是真的了?沉新他孃親真的如此狠毒?
“沉新,你娘她——”
“別跟我提那個字,”他眼神一凝,“我沒有娘,也沒有爹。”
我立刻閉口不言。
他既然不想聽,我不提就是,而且能用這麼陰毒的法子害自己孩子的女人也不配當娘,老天真是瞎了眼了,如此狠毒的女子居然掌管着長生殿,當真是可笑至極。
我和沉新各懷心思地同時閉口不言,室內就陷入了寂靜中,沒有燭火,也沒有水聲,只有那刺耳難聽的哨聲一直在我耳邊徘徊,絲毫沒有停歇之意。要不是這哨聲實在刺耳,我也見識過蘇晉的音律,我都要以爲他是在用神女哨來吹奏什麼曲子了。
哨音刺耳,我的頭也越發疼起來,耳邊一陣嗡嗡之聲,也不知是耳鳴還是哨聲,時間一久,我就有些難受地蹙了蹙眉,卻不想這個細微的動作被沉新看到了,他立刻上前一步,盯着我焦急道:“你怎麼了?頭疼嗎?”
我連忙搖搖頭:“沒事啊,我不疼。”
我搖頭的動作有些大,太陽穴處一突一突地疼,但或許是魂魄之身的緣故,也或許是蘇晉的凝魄草真的能抵禦哨音,我雖然頭疼,但好歹還忍得下去,不至於像在忘川河邊那樣疼痛難捱、連站都站不穩,因此我衝着他莞爾一笑,表示我一點也不頭疼。
都這時候了,我還哪能給他添亂,自然是能少些麻煩就少些麻煩。
“真的?”但沉新好像不這麼想,他蹙着眉,似乎有些不相信,“這哨聲什麼威力我最清楚,你不要怕麻煩我就不說,你現在是魂魄之身,一點小事都是大事。要不我還是把定魂珠給你吧,反正那珠子放在我身上也沒什麼用——”
“我真的沒事!真的!”一聽他要把定魂珠給我,我嚇了一跳,再三強調我沒有事,就差對天發誓了。
開玩笑,這神女哨簡直就是爲沉新量身打造的制敵利器,他有定魂珠尚且不能完全沒事,我要是拿了他的定魂珠,那他可怎麼辦?
我寧願再頭疼一點,也不想他有任何事。
“你也說了,蘇晉只用了三成法力,難不成我在你心裡是風一吹就倒的嗎?龍族還沒有那麼弱小。”怕他不信,我還特意加了幾句話。
“可——”他話剛開了個頭,那哨音就忽然停住了,而且是戛然而止,像是被什麼人打斷所致。
哨音一停,我立刻就神思清明瞭不少,奇怪的同時也安了不少心:“哨聲停了?”
沉新也是一愣,他偏頭看了一眼哨聲傳來的方向,嘴角挑起一抹微笑:“看來是被他打斷了,”他轉回頭看我,“頭還疼嗎?”
我搖了搖頭:“不怎麼疼了。”話剛說完,我就伸手捂住了嘴,一雙眼滴溜地看着他轉。
糟,不小心說漏嘴了。
顯然,我掩口的動作就像是在說此地無銀三百兩,沉新看着我,施施然笑了:“聽碧,下次撒謊時想得多一點,別我問一句就露了餡。”
我被他看得臉有些燒,悻悻地放下手,有些不服地含糊地嘟噥了兩句。
真是的,不就說漏了嘴麼,至於這麼嘲笑我嘛。
“你說什麼?”
“沒什麼。”
“什麼?我聽不清,大聲點。”
“我是說,”我大聲道,要不是顧忌着在他面前的形象,我真想翻個白眼。“你剛纔說這哨聲不是針對你的,那他針對的誰?這城中除了譚蓁外就都是絲毫沒有法力的凡人,還會有誰是需要他用神女哨來對付的?”
“你頭還疼嗎?”
“沉新!”
“我是說真的。”他面上還帶着輕鬆的笑意,眼底卻帶着幾分擔憂,他探尋地盯着我,輕聲問道,“你真的還好?不要騙我。”
我看着他,只覺得心底一股暖流涌過,整個人都暖洋洋的。
“聽碧?”
“我很好。”我抿嘴一笑,“真的不疼了。”
“那就好。”他笑道,“只是神女哨威力頗大,後勁也足,一時沒事不代表徹底沒事,你若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說,我和它打過不少交道,你身上沒有魂追,療起傷來也不像我那麼麻煩,你可別因爲怕麻煩我就吞下肚裡不說,到時受苦的可是你自己。”
他這話說得我心裡一痛,打過不少交道?……那瑤臺玄女到底狠毒到了什麼程度,纔會數次用神女哨來對付他?這輕輕巧巧的四個字掩蓋了多少痛苦?
我不敢再繼續想下去,連忙轉移話題道:“蘇晉到底是在對付誰?誰能那麼棘手,讓他連神女哨都使出來了?”
沉新就看了一眼外面黑雲壓城、死氣環繞的天幕:“是洛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