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燕景帝猛地頓住腳步。
我們三和屋中三人同時一震。
沉新看向我:“難道那個揭了皇榜的人就是蘇晉?”
“或許……”我喃喃地點了點頭,不過我雖然回答得模棱兩可,但心知那個揭了皇榜的人一定是蘇晉,也只有他纔會這麼囂張,行事間全然不顧外人如何看待,每做一件事都彷彿要昭告天下一樣,派頭大得很。
司命豁然偏頭看向門口。
聽聞此訊,司徒令原本已顯絕望的明眸又重新放出了光彩,她與謝後互相交握着雙手,顯得激動非常:“母后,醉之他……”
“他有救了!有救了!”謝後連連含笑點頭,眉眼間俱是同司徒令一般的歡喜。
燕景帝更是大步上前,對那宦官連聲吩咐:“快快將那人請進來!告訴他,若他能治好謝將軍,朕重重有賞!”
“是,奴才這就去請!”
“不用請了。”一道清雅的聲音自遠處遙遙傳來,那聲音彷彿遠在天邊,可當最後一個字話音剛落,中寢的門檻處就出現了一抹白色,隨風微微搖曳。
“陛下,”蘇晉一襲白衫,對燕景帝淺笑而立,“多年不見,不知陛下……可還記得草民?”
“你……你是……”燕景帝一時愣住了。
有風襲來,吹動了蘇晉的衣袍和髮絲,他衣袂翩翩,長髮飛揚,又面若冠玉,美得就不像是這塵世間的人,咋看去還真有幾分那麼遺世獨立的味道,怪不得總有那麼多人願意相信他,相信他是來救世濟民,而不是來爲禍世間的。
“蘇晉!”我在看見那道白衣身影時就心中一緊,在看到他臉上揚起那一抹熟悉的淺淡笑意時更是心下一沉,不由得伸手握住了邊上沉新的胳膊。“他他他!沉新!就是他!他就是蘇晉!”
“行行行了,我知道了!”沉新用力把他的胳膊從我手中抽出去,“你別死掐着我的胳膊!不就是蘇晉嗎,有什麼好激動的!我知道他長什麼樣了行了吧?別老是一副我不認識人的樣子!再說了,你激動就激動,掐我幹什麼啊。”
我看他說話抱怨時還一邊摸着胳膊,似乎真是我下的手有些重了,忙不迭對他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太激動了,一時沒控制住。你、你胳膊還疼不疼?”
“讓我掐你一把,你就知道疼不疼了。”
“那……那我幫你揉揉?”
沉新一愣,剛笑了笑,還沒說話,就被突如其來的司命擠到了後面。
“他是蘇晉?!”司命的神情看上去要比我剛纔還要激動,他上前一步大力按住了我的雙肩,“他真的就是那個逆天改命的蘇晉?!你確定是他?!”
“痛痛痛——你放手!”他的手捏得我肩膀生疼,我疼得眉頭緊蹙,正想伸手把他的兩隻手給打開,沉新就從後面把司命給拽開了。
司命猝不及防,被沉新一把拽得後退了幾步才站穩。
“你激動就激動,抓她肩膀幹什麼!”
我捂着肩膀鬆了口氣,還別說,這傢伙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沒幾分力道,真抓起人來還真是要疼死我了,這傢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發狂了?
“司命,你幹什麼啊?”我一邊揉着肩膀一邊揉着抱怨,“怎麼突然就發起了瘋了你?”
司命被沉新一拉,好像把魂也拉沒了,直愣愣地盯着地面,也不回答。
他這是怎麼了?
我心中疑惑,但看他這情況估計一時半會回不了他的神,也沒打算再問一遍,而且我肩膀上還疼着呢,我要是叫他,他又給我來那麼一下子怎麼辦。
說起肩膀,我就想起剛纔沉新及時的那一把手了,剛醞釀起情緒想感謝他一句,卻不想一對上他的視線,他就對我挑起了眉:“想感謝我?免了。現在你總算知道我剛纔被你掐着胳膊的感受了吧?”
……哼!
“還有你,司命,”見我被他氣得咬牙切齒但就是說不出話來,沉新看上去心情很好。還特意衝我笑了笑,這才偏頭看向司命,“你剛剛怎麼了?見到蘇晉那麼大動靜,你認識他?”
“蘇晉?”這兩個字像是觸動了什麼開關一樣,司命身形一動,總算不再盯着地面了。
他直勾勾地看向我,神情複雜得我不知道該怎麼描述:“他真的就是蘇晉?那個使得戰鬼現世、南朝國運大更、九洲動盪的蘇晉?”
“……對啊,就是他。”我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對他剛纔的行爲還有些心有餘悸,往後悄悄地退了半步,“我還能看錯了不成。”
“司命,我問你話呢。”沉新看向他,“你認識蘇晉?”
司命沒回答。
沉新皺了皺眉,又問了一遍。
這回他有動靜了,只不過是在低聲唸叨着些什麼,我聽得不是很真切,仔細聽了一耳才勉強分辨出幾個字。
“蘇晉……蘇晉……死而復生,從日從臸,怪不得……怪不得……”他喃喃念着,邊念還邊搖頭苦笑,“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沉新先我一步問出了我心中所想。
“晉,進也……”
“司命!”
“臸月逐日,竟是如此……”
沉新就無奈地搖了搖頭,對上我詢問的視線後聳了聳肩:“先別管他,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問他,我們還是先看看之後發生的事吧。”
被他這麼一說,我纔想起來蘇晉出現就意味着有人要倒大黴,連忙一個激靈,定神看向蘇晉那邊。
就在我們三人吵鬧的空當,燕景帝已是想起來了蘇晉是誰,就見他眼睛一亮,和謝後同時激動地喚了一聲“道長!”。
在司徒令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燕景帝滿臉喜色地朝蘇晉迎了上去:“當年道長救女之恩,朕一直記在心中,從不敢忘!道長當年術法高絕,讓令兒起死回生,如今數年一別,竟絲毫容顏未變,果真乃世外高人!”
“這只不過是一點雕蟲小技罷了,”蘇晉淡笑搖頭,“世外高人四字,草民還擔當不起,是陛下言重了。”
燕景帝連連搖頭,顯然對蘇晉信任非常:“道長法術之高,是朕親眼見過的,道長今日前來,可是爲了我那苦命的醉之孩兒?莫非醉之也是命不該絕?”
蘇晉含笑點了點頭:“正是如此。陛下,可否讓我一見謝將軍?”
“自然,”燕景帝忙爲他引路,“道長這邊請。”
“父皇,”司徒令起身,茫然地看了一眼走到榻邊的蘇晉,看向一旁的燕景帝,“他是……”
“令兒,你有所不知,”謝後神色激動,“這位道長就是當年救了你的那位世外高人!”
司徒令一愣:“世外高人?”
“是,”謝後點頭,“你曾遭歹人算計,中毒而亡,當時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都回天乏術,稱你大限已到,救不活了,你的靈柩都已經在殿中停了七日,眼看着就要下葬,正是道長前來,才讓你起死回生的!”她說着,一臉感激地把司徒令拉向蘇晉,“快,快向道長謝過救恩之命!”
“你就是那個救了我的遊方散士?”司徒令一驚,又立刻回過神來,下榻對蘇晉行了一個跪拜大禮,“當年承蒙道長所救,道長大恩,司徒令沒齒難忘!”
“公主快快請起,”蘇晉虛扶了司徒令一把,面上帶着淺淡的笑意,卻並未到達眼底,“我等作爲修道之人,救世濟民本爲行走世間之道,沒有什麼大恩不大恩的。”
“道長救了我的命,我永不敢忘,只是今日恐怕又有一事要勞煩道長了。”司徒令仍舊跪在地上,謝後來扶也沒起來,她看向蘇晉,神情懇切,“我夫君得了怪症,身上並無任何外傷,內息也是一切正常,卻是昏迷不醒了十幾日,宮中所有的太醫都沒有法子,我……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還請道長救他一命,若道長能救醒我夫君,我願傾盡一切!我、我在這給您磕頭謝恩了!”
“公主,萬萬使不得。”蘇晉微一擡手,司徒令正要磕頭跪拜的動作就頓住了,“謝將軍爲我大燕收復失地,滅了西寇,使我大燕邊疆百姓不再受苦受難,是我大燕功臣,也百姓之福。謝將軍積下了如此大德,老天爺也不會讓他死的。我今日來,正是因夜觀星象之故,推得皇城中有一大德之人命不該絕,公主不必行如此大禮。”
“道長的意思是,”司徒令神情怔怔,似乎不敢相信蘇晉就這麼輕易地應下了要求,“醉之他有救了?道長……可以救醉之?”
“並非是我救將軍,而是這天道使然。”蘇晉道,“天道讓將軍命不該絕,將軍就不會有事,我……只不過是順應了這天道而已。”
沉新原本一直默默地在邊上看着這一幕,聽得蘇晉此言,忽然冷笑了一聲。
“怎麼了?”
“沒什麼,”他饒有興趣地看向蘇晉,“我只是覺得這傢伙撒起謊來面不改色的本領很高而已。順應天道,”他嗤笑一聲,“他就是來逆天改命害人害命的,他說這四個字的時候也不會感到臉紅啊?”